菱花窗子上沾着几朵被风吹落的红梅,房中很安静,只听炭火噼啪的声音。
长生眼皮咚咚的跳,徐崇廉就坐在她对面,捋着胡子若有所思,“照你这么说,官家是想要收回兵权了?”
“嗯。”她眼皮都没抬一下,“女儿觉得,父亲还是尽快请旨回宁州,朝廷局势不明朗,长安城整个儿一是非之地,还是离得远远地好。”
徐崇廉眉毛几不可见地一挑,“要说,兵权本就是皇帝家的,愿意给咱们这些做臣子的是皇恩浩荡,收回去也没什么,想拿回兵权递一道旨意下来,爹爹身为臣子万没有抗旨不尊的道理,只是何必要设计谋兜这么大个圈子,把你也算计进去呢?爹爹觉得这当中有些事对不上。”
长生有些着急,“他做事哪有什么合乎道理?阿耶不听我的么?”
徐崇廉掖手,认真的点点头,起身道:“你说的我会仔细思量,明日上朝我递折子试试,时候不早了你早点睡,把心搁肚子里,爹爹回了。”
见他终于松口,长生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起身正要送徐崇廉出门,东来忙不迭的跑进来禀,说“小勤王到府上来了。”
她蹙眉颇疑惑,问东来“这么晚了过来做什么?”
东来摇头,“没说,不知道。不过应该是有事的,姑娘见是不见?”
她咬唇去看徐崇廉,绞着手帕道:“阿耶,我心里没底儿。”
徐崇廉抚抚脑门儿,思量一阵,“你去吧,有什么事儿千万别一个人撑着,爹爹在偏厅坐着喝茶,有事儿你就叫春枝过去喊我一声,放心,明儿我就递折子请旨回宁州去。”
她嗯一声,挺了挺胸,带着春枝到前厅去见人。
锦玉见着她过来,两步迎上前去,想说什么,砸一下嘴又咽回去,请她坐。
长生在椅子上坐下,向来对锦玉她没有那么多心思,不怎么有隐瞒,可今儿在大理寺听了那番话,她谨慎的收敛起来,并没有表现的很热络。
锦玉瞧她一脸的警惕劲儿,就觉得今晚上发生了什么不平常的事儿,宫里头那位哥哥魂不守舍的,还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再看眼前这位,也是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看来是得打开天窗说亮话,两边都藏着掖着,他就不能再有所隐瞒,干脆道:“阿姊,我深夜过来,是想求你句实话的。”
长生攥着帕子的手又紧了紧,紧张道:“什么?”
他细看长生两眼,把手放在大腿上,横心道:“早前,阿姊说的那负心薄幸的小白脸究竟是谁。”
她松口气,原来和庭降没关系,绷着的脸皮子总算是和缓下来,敷衍道:“不是早就同你说过,人已经死了,你非要知道是谁做什么?”
他吁口气,摇头:“阿姊不信我,也不肯同我说实话,皇兄已经说了。”
长生蹭的站起来,“他说什么?!”手里的帕子不由得攥的更紧,整个人都绷着根弦。
这样过激的反应,庭锦玉都看在眼里,心道果然如此,嫂嫂和皇兄之间的事绝对不简单,想必是在更早之前两个人就有过一段牵扯,皇兄可能是不记得救自己的人是谁,但是知道名字,所以才会对从未谋面的嫂嫂情根深种,一心要立为皇后,而嫂嫂却正好相反,知道自己救的人是皇兄,而皇兄并没有担负起责任,自然在嫂嫂那里就成了负心汉,所以嫂嫂总是想尽办法躲着避着,原来事情是这样的,那一切的事情就说的通了。
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这么复杂的事情都能给他猜出来!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对长生语重心长的道:“皇兄说嫂嫂救的小白脸就是他。嫂嫂,皇兄那时在西海子捞上来许是烧坏了脑子,不记得嫂嫂也说不准,但是他绝对不是故意负了嫂嫂,可一直心心念念着找嫂嫂的,直找了三年,就算他不记得嫂嫂的样貌了,也是记得嫂嫂名字的呀,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终于找到嫂嫂,嫂嫂就原谅他不要同他计较,也不要再记恨他了罢。”
长生给他说的一愣一愣的,半天才呐呐道:“这不可能。”
她哪有再救他一回呢?根本就连面都没见过,这事儿就不是负心薄幸那样简单,如果告诉她说,庭降也是重生的,那她是该哭还是该笑?这样的事儿叫她怎么接受怎么面对?但凡他不是重生的没有上辈子的记忆,他也就用不着为上辈子的所作所为担责,她也能说服自己不计较,把他当成另外的人。
一旦知道他带着记忆,上辈子对她不管不问,让她死于非命,还能做到在他跟前什么情绪都没有吗?
做不到呀,她恨不能立时就把他捆绑起来一顿拳打脚踢,三刀六个窟窿才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