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打开包装盒,入眼是四件形制不一的花瓶。
她拿出其中一尊放在手里观赏,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凯瑟琳仍然可以认清其中的不同。
比起一个月前的青瓷,这件花瓶的图案纹样要丰富得多。
它颜色的丰富不是体现在小范围的色块上,而是与各个相近的色彩融合,颜色由浅至深交织流动,中央那一抹浅灰的撞色更是成为了整个花纹的点睛之处。
比起人工的雕饰,这种花纹无一不显露出天然烧制的流动感。手上的紫色花瓶如古老而神秘的水晶矿脉,在地底埋藏数百万年后重见天光。
一朝剖面展开,那股在茫茫黑暗里压抑到极致的紫便如巨浪滔天,它冲出桎梏,冲出无边的黑暗,倾泻式的呈现在眼前。
凯瑟琳盯着瓷瓶,整个人几乎要陷入那片浓郁的紫。
花纹的结晶面,远看是浅灰,近看是浅紫,可随着光线的照射,又变幻出数种深浅不一的炫彩。
光是这一处就足矣令人震撼,更别说结晶面几乎覆盖了整座花瓶的表面。
“陈,你确定这是瓷器,而不是紫水晶雕刻成的工艺品?”
说话时,凯瑟琳仍盯着瓷器。
这是不符合礼仪的行为,可她实在没有办法把目光从那股璀璨而浓郁的紫色上移开。
陈默莞尔,又在盒子中拿出其余三尊花瓶。
花瓶在桌面一字排开,在玻璃表面映出剔透的倒影。
陈默为凯瑟琳介绍瓷青最新的抛釉技术,冗杂的专有名词被他用通俗的口语解释出,加之凯瑟琳本身对瓷器有一定了解,很快就理解了抛釉技术的特点。
“你是说,抛釉的颜色流转可以根据需要而显现出特定的图案?”凯瑟琳惊讶地感叹,“可以控制釉面的最终呈现效果,实在是太神奇了!”
“说得抽象一些,可以看做是陶艺界的预知未来。”陈默笑着回应。
他不是一个自吹自擂的人,可抛釉技术确实在陶艺界开创了一个新的制作领域,况且参与者并不只有他一人,就算要谦虚,也不能忽视众人努力的成果。
因此,陈默毫不保留地显露内心的骄傲。
两人谈到印象瓷的时候,陈默拿E牌2003年春季高定的一款礼服来举例。
礼服整体呈现出淡黄色,雪纺的衣料轻盈又飘逸,完美符合E牌“仙气”的服装风格。
礼服的前胸和裙摆镶有粉蓝两色的碎钻,虽然撞色,但由于饱和度不高的缘故,并不显得突兀,反倒有股梦幻风格。
这一期的主题名为“繁花”。
而印象瓷,顾名思义就是把礼服的元素展现在陶瓷的花纹上。
花瓶底色和服装的底色都要是淡黄色,至少肉眼不能有太大区别。在花纹上,红蓝的元素碰撞也不能过于突兀,整体也要和“繁花”主题一样,呈现出淡雅的风格基调。
这种想法很新奇,等于是为服装制作了一个衍生的周边。
中东的制瓷水平不高,而本土的奢牌数量也很少。两家公司合作共赢,你买我的印象瓷,我借你的奢牌高定,无论哪一方都不亏。
陈默自然不是空手而来。
他把扫描到平板上的印象瓷发给凯瑟琳,其中设计的正是03年那一套“繁花”主题的礼服。
设计图已经上色,淡黄色的底色无限接近于礼服的颜色,粉色和蓝色交织成与礼服相似的图案绘于瓶身上方,图案周身像是流动的山泉,一直蔓延到瓶身的底部。
凯瑟琳对于这个设计图显然很满意。
她并不担心陈默会做出货不对板的事情——
就拿他带来的4件瓷器来说,水平根本不需要再去质疑。
“陈,你只做这些瓷器花了多长的时间?”凯瑟琳在合同上签上自己名字,看似无意地冒出这么一个问题。
“一个月的时间。”陈默如实回答。
凯瑟琳签名的手一顿,脸上随即浮现一个玩味的笑容。
“一个月的时间都在搞新品研发,你和苏小姐的相处时间是多少?”
陈默一愣。
“倒不是我管得多,我只是想提醒你,在艺术家的眼里,再多的瓷器,再多的金钱,都换不来与爱人相处的时间。”
“你和苏小姐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面,所以我建议你从我这里带一件礼服回去。”
凯瑟琳说完,目光便落在眼前的瓷器上,隐隐有马上收入囊中的架势。
这四件瓷器过于美丽,过于贵重,她实在不相信陈默这个精明的家伙会大方地送给自己。
上次那件青色礼服虽然是横刀夺爱,陈默也承诺了会带更为惊艳的作品作为补偿。
但,两个人并没有商议数量。
她做人一向不喜欢翻旧账,索性就让他挑一件礼服带走。
当然,她也是真的不希望陈默和苏闻青之间留有间隙,因为陈默曾和她说,他是因为苏闻青而创立的瓷青。
因此,二人感情一旦出现问题,陈默的信仰崩塌,制作出来的瓷器质量必然下滑,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凯瑟琳的提议落入陈默的耳中,他的面上有那么一瞬僵直,不过又很快恢复平静。
陈默没有想到凯瑟琳会这么大方。
他想过,这四件瓷器送出去以后,自己再提出借走一件礼服的请求。凯瑟琳或许会迟疑,或许会拒绝,他也做好了要加一些筹码的准备。
比如“繁花系列”的印象瓷。
陈默的余光落在会议室的玻璃窗外,秦安正和一位年轻的设计师比赛1分钟高抬腿。
看样子他似乎赢了,兴致冲冲地拍着设计师的背部,连脖子上挂着的包装盒都得意地颤动着。
“老陈,你们谈得怎么样?”
秦安见陈默从会议室里出来,马上撇下了自己刚结识一分钟的好友。
陈默身前的凯瑟琳女士气场十足,秦安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在陈默耳边,小声地说杭城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