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光说:“你说父亲不知道你出门,可知平日里,父亲对你管教颇为严厉。复县不大,我却从未见过你。思来想去,只有许县令家的女儿是这样不爱出门……或许是不能出门。从年纪来看,我记得许家三女儿比我小一岁,你大抵排行第三,是许三娘罢。”
许三娘更坦荡了,不卑不亢道:“你猜的没错。所以谢公子,你可以替我瞒过我家里吗?”
谢光眸底也有一丝惊讶,旋即苦恼道:“愿为三娘效劳,但这事着实难办,你容我想一想。”
虽然官大一级压死人,但让谢进明晃晃地从许府劫走一个女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谢进当夜知道侄儿闯祸,数落了半天,让他祠堂跪罚去。然后自己在院里踱个不停,勉强想出个“修女史”的法子。
许三娘文采过人,刺史府直接上门把人接去,参与西州女史的修编。同时被邀请的还有其他大官小官家,乃至布衣家有德才的女儿。
初时,这确实只是谢进用来欺瞒许卫的借口。没曾想,在许三娘的主持下,西州女史竟然真的开始修纂了。
谢光关完禁闭,时常去县志馆转悠。谢进与管家聊起这事,管家意味深长地笑道:“郎君近日不爱跑马,爱读书了。”
“他能爱读什么书?”谢进了然于心道,“多半啊,又要给我出难题了。”
薄薄一本西州女史编完,许三娘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如谢进所料,侄儿又给他出难题,说要娶县令许卫第三女为妻。
跂踵见证谢光的一片衷心,少年郎无惧流言蜚语,穿过嘈杂且恶毒的人声来求娶心上人。
他问:“三娘可有名字?”
三娘说没有。
他难过地说:“那么日后女史成书了,要如何署名呢?结亲须得问名卜卦,问的又是哪一个名?不如……瞧我,又要自作主张了。”
少年的眼睛亮闪闪,许三娘平静、缓慢地在他的手上一笔一划写了两个字。
重华。
蓬勃的生命力几乎要从谢光的掌心冲破出来,这是许三娘为自己起的名字,重华之大,谓文德之始。
谢光说,这两个字一定会被天下人知晓。许重华有文德,不拘于一本西州女史而已。
只可惜,它第一次被正式使用,是由谢进亲手刻在墓碑上。
跂踵伤心过度,昏迷了十七年。十七年后,复县百姓依旧安居乐业,县令许卫依旧好生活着。
跂踵暴怒,竭尽全力给复县降下一场大疫。即便它也知道,违背与?缔结的诺言将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逼死重华的不止许卫一个人,跂踵要每个口出恶言的人都受到惩罚。它疯狂地释放妖力,把病患变成疫子,企图灭亡女娲一手缔造的人间。他已经失去理智,只想所有人都去死。
于是复县夭痢疾行,许卫病死,受牵连者众多。
幻境到此结束,萧凡收回悬在跂踵头顶的法器。在场的人没有不震惊的,尤其是谢进,即便博览群书,见识广阔,他还是第一回听说有女娲族的存在。
“三娘原是……女娲后裔?”谢进往后倒了两步。
跂踵苏醒过来,挣扎着扑向江玦。李灵溪起手挥袖,把跂踵打了回去。
江玦的身体摇晃一下,觉得心脏处又开始隐隐生疼,他牵回李灵溪的手,宽慰道:“许是因为我来自天桑,他觉察出了熟悉的气息,才会屡次想接近我,烟烟不必如此警惕。”
又说:“木仙子,跂踵是疫妖,不如就交给列山宗处置罢。”
木清呈道:“列山职责所在。”
清一耸了耸肩膀说:“有你们这些好后生在,老头子我倒全然派不上用场了。”
木清呈忙致歉问:“大师有何指教?”
清一摆摆手,目光投向江玦身旁的李灵溪,洒脱一笑道:“没有,就照江玦说的办。江玦啊,这位就是你要我救的女友罢?”
江玦说是,可不等他再出言恳请清一诊疗,厅外忽然跑进一名身着星云袍的少年。少年一脸慌张,对江玦说:“大师兄,莫玄长老来了。”
江玦和李灵溪俱是脸色一变,报信少年道:“可不是我告的密啊!”
刺史府人多眼杂,列山宗任何一人都可能去揭凤箫门赏金令,这时追究谁通知的苏无涯没有意义。江玦知道,师父是早晚要来的。
李灵溪牵了牵江玦的衣袖说:“江玦,我害怕。”
江玦当即把她圈揽到身边,对清一道:“大师,再会。”
说罢,江玦把师弟妹的雪鸮还给他们,预备与沈烟烟一起离开。
木清呈略含惊愕地看着江玦,随即扔出一个绣荷锦囊,嘱咐道:“江公子,按时吃药。”
江玦点头说:“多谢。”
转瞬间,苏无涯和姒容赶到,只有乔山月、吴真等人站在那里面面相觑,恨不得把这辈子的冷汗都流光了。
“逆徒!”苏无涯握拂尘的手青筋暴起,“当真是鬼迷心窍了不成!”
乔山月想为江玦辩护两句:“大师兄他……”
苏无涯瞪她一眼,她余下半句话便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