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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圣堂雪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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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照听见了,又控雪砸他们,把几个人砸得头昏眼花,嚷嚷着要打架。

裴允侍立于姒容身后,听见姒容叹气,压低声音问:“师尊是否觉得仙门弟子不应有私欲,尤其是爱欲。”

姒容转身离开,清冷的声音融入寒风:“爱生无畏,又生软肋。用得好是一往无前的勇气,用不好则是害人害己的凶器。”

裴允装在凤箫大弟子的壳子里太久了,许多妄想被掐灭在世人看不见的角落。他紧跟姒容身后,看她发如飞瀑,灰蓝绸带轻舞,心里的邪念就快要克制不住。

“师尊。”

裴允唤姒容,姒容顿住脚步回头看他,等他的下一句话。

“我在逍遥县遇到一位姑娘,是洛都人。前些天,她登上洗砚楼,给我扔了一支海棠花。”

姒容神态自若问:“是怎样一位姑娘,你收了花吗?”

裴允反问:“师尊希望我收吗?语棠是很好的姑娘,性子活泼,善解人意,还会书画。”

姒容不自在起来,转身继续往前走道:“你喜欢她就收下,问我做什么。我是你的师尊,你定下谁,带来让为师见过,为师自然会为你操办婚事。”

“师尊……”裴允觉得喉咙像塞了一块刀片那样疼痛,“我收了叶姑娘的花,师尊为什么不生气?”

姒容被他说得心烦意乱,气愤道:“你也出身洛都,风俗如此,私定终身的少男少女还少了?我在你眼里,至于是这般迂腐么。”

裴允忙解释:“师尊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他开口喊师尊,显得自己不可见人的心思更忤逆了。

姒容冷冷地看他,命令道:“别跟着我,去瞧瞧江玦怎么样了。”

像被寒冰冻住,裴允不敢再跟。

姒容独自走回住处,木门“砰”地关上,心脏还在剧烈跳动。

适才对江玦用刑,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另一个人。也是这般执拗顽劣,这般昂着头颅不肯认错,最后在长生殿前被寻旸打得半死。

恍惚间,她眼前幻出漓江水。

一会儿是少年撑竹筏漂流,筏上载满盛开的白山茶。一会儿是大雨敲开水面,小孩撑着绢伞,递给她一枚糖花酥。

无声无息地,她眼睫湿了。

夜深,圣堂峰下起大雪。

江玦醒来,发觉自己趴在群仙阁的正厅,一抬眼就能看见云水门众师祖的画像。所有神像正中间,一位女仙肩落跂踵鸟,手执凤首五弦琴,臂挽飘逸长绸,眸色淡然地看着天桑雪山。

这是苏无涯命江玦禁闭思过的地方,没有兰苑那样温暖,有的只是无数先辈凝视的目光。

师父的意思江玦明白,他艰难爬起身,想对姰女行弟子礼。尝试几次后,他始终跪立不住,只好默默地趴回去。

姒容的灵鞭实在厉害,想到裴允和燕辞秋也受过,江玦不免愧疚。

静待半晌,江玦缓过劲来,盘腿在冰冷的地板上打坐。

师父这次是铁了心要他吃苦头,群仙阁里连个蒲团都没有,更不用说床铺、被褥和枕头。但他能感觉到,他的身体经受过很好的疗愈,心口处没那么疼了。可见,师父并不是完全叫他自生自灭。

这样就很好,江玦想,但凡死不了,他总是要找到沈烟烟的。

一想起沈烟烟,清一大师所做的治疗又要功亏一篑。江玦心跳极快,剧痛变成钻心的刺疼,虽不至于要命,却也无法忽视。他继续运功自疗,用灵气把脆弱的心脏包裹起来,让自己好受一些。

比起内伤,他如今的鞭伤更棘手。背上麻木一片,他知道,不是不疼,是已经疼得没有感觉了。

想来清一大师已经给他用过外伤药,但敷一次坚持不了多久。等药效过了,他就只能等着裂开的伤口渗血、生疼,在折磨人心的痛痒里缓慢痊愈。

这样也很好,身上疼痛能缓解心头困顿。

江玦沉思足有半个时辰,待心火灭了,才从乾坤袋里取出白玉笛抚摸。群仙阁阒寂无极,但他耳畔环绕着流畅的笛声,清新如春草摇曳,优美如秋湖荡漾,正是漓水谣的曲调。

沈烟烟走了,日后还有人与她合奏,为她缓解毒发之痛吗?

还是说,魔毒一事也不全然是真的呢。

江玦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焦灼又涌上心头,激得他眉头紧锁,嗓子冒出血味。

危险之际,一声高昂的少年音打断了笛音缠绵,来人远远地呼唤:“江师兄!”

江玦抬头往外看,一袭玄红袍从大雪中出现,金团凤刺绣渐行渐明晰。燕辞秋小跑进阁,呼出白气,抖落大氅上的雪花。

“师兄,我来看你了,我给你带了雪蒿粉灰貂裘乳酪还有热茶。”

少年一口气说完这话,从乾坤袋里倒出一堆东西。

“这是大师兄给的金创药,专治灵鞭伤,我用了一半……只剩这么点儿了师兄别嫌弃。还有这个,是繆妙让我带的酥煎茶,师兄趁热喝。还有我的貂裘,特别特别暖和,师兄快穿上。再有舒照那小子让我带的古书……他说给师兄解闷用。”

燕辞秋介绍完地上一堆物件,累得坐了下来,喘了好一会儿大气。

江玦对别的都不感兴趣,独独捡起那本书,翻看了几眼,见到明显是繆妙笔迹的注解。

“这本书,”江玦举起书,“是阿妙看不懂,让你来问我的罢。”

燕辞秋惊喜道:“师兄果然了解阿妙!这正是阿妙半知不解,读不懂的文段。阿妙也真是的,自己不亲自问,还要假托舒照不会。”

江玦说:“阿妙要强,舒照又一向听她的话。”

燕辞秋酸涩道:“其实我,我也可以听她的话……唉呀不说了,师兄,你快把茶喝了罢,凉了就不好喝了。”

江玦坐在燕辞秋用貂裘铺好的简席上,接过茶喝了一口。方才涌上喉咙的血水混着茶水,含糊咽了回去。

静默片额,燕辞秋吞吞吐吐问:“师兄,那个,那沈烟烟,她真不见了吗?”

江玦掀起沉重的眼皮,瞥他一眼说:“你也怀疑是我把魔女藏起来了。”

燕辞秋忙道:“不不,我只是随口一问。”

说完,燕辞秋自觉话多,不再开口了。殿内寂静许久,才听得江玦一声似被砂石磨过的低叹。

“我也希望,是我把她藏起来了。”

燕辞秋低头掩饰惊讶,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江师兄被魔女抛弃了。他脑海中盘旋着这一句话,既不敢相信,又觉得合乎情理。毕竟魔女就是魔女,即便曾经是长生门小仙子,修魔这么多年早就不复纯良。

可怜江师兄还以为自己能将她引回正道,魔女根本不想回来。

燕辞秋心下有些愤慨,闷头灌着茶水,把要说的气话全都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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