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个字,成功令祝向云那颗热忱的心凉了一半,她叹息了一声:“但这不是我想要的。”
她在某些时候需要保持极度的清醒,可现在,花满楼已经成功影响到了她的思绪,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花满楼不自觉握紧了手,唇角还是挂着那抹温和的笑意,道:“朝朝想我问什么?”
祝向云摇头:“其实我从未了解过你,我只知道你是花满楼,杭州百花楼的主人,江南首富的第七子,是个滥好心的老好人。”
她拿过了那盏茶,仰头一口饮尽,举手投足间尽显江湖人的潇洒,她盯着花满楼:“然后呢,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你又了解我多少,你知道我是谁吗?
或许我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甚至比你认为的还要恶劣,而你只是因为某些事情产生了错觉,误把好感当成喜欢。”
祝向云一口气将心里憋了许久的话尽数吐出来,她成功见到花满楼的脸上温和笑有瞬间崩裂。
她既然感觉到一丝舒心,像是心间不顺的气终于找到了出口。
花满楼再也维持不住君子的神态,手上当即不稳,茶盏摔落在桌面,茶水顺着桌面四处流散,此刻他却顾不上衣袖是否会被打湿,地板是否会因为茶水湿滑到有摔倒的风险。
他起身一步步逼近祝向云,他是一个耳朵灵敏的瞎子,是一个已经坠入情网的瞎子。
花满楼是人,是人就会邪恶的一面,他的确很爱这个世界,每个人都应该值得被爱,但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他也会滋生出一些不好的想法,在黑暗中待过很长一段时日的他,自然也喜欢光明。
而祝向云无疑就是他期盼许久的光明。
她永远热情洋溢,身上不缺点亮世间万物的热情。
人无完人,花满楼重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多么完美的人。
每个和他相处的人都夸赞他行事周到,总让人如沐春风,但只有他明白,无论怎样哀叹生命的不公,他除了对生活热忱一点,对这个世界美好一点,他能做的再也没有什么了。
他站在离祝向云一寸的地方停下,那双灰蒙蒙的眸子里鲜少添了分怒气:“花某分得清喜欢和好感。”
他牵着姑娘的手放至胸口处,那里跳动的心因姑娘渐渐变得起伏不定:“朝朝若不信,大可亲自查验一番。”
感受到手心下跳动有律的心跳,祝向云忙不迭地抽回手,绕开花满楼,给自己添了盏茶,疯狂往嘴里灌。
冷静下来后,她终于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混账话。
26.
晓看天色暮看云,可惜外面晴光大好,万里无云。
祝向云用外袍罩着头坐在楼梯口,任凭花满楼怎么劝,也不为所动。
人怎么可以闯这么大的祸?
她现在只想等着世界灭亡,地球爆炸也可以。
实在不行,人类大灭绝,或者她闭上眼睛又回到了宿舍,又或许,三体人入侵地球,无论是哪一样,都不要让她去面对花满楼就好。
她没有陆小凤那么厚的脸皮。
花满楼笑着在她旁边坐下来,果然,这姑娘就是吓一吓才会老实。
不然总说些气他的话。
“别生气了,朝朝,这样闷着不好。”他试着将她的头从外袍下拯救出来。
祝向云死死地拽着外袍,坚决不让花满楼察觉到她的一丝窘迫。
“你们搁这儿种蘑菇呢?”
朱淮序才在楼外楼订下吃的,一踏进百花楼的大门,便见到坐在楼梯口的两人。
祝向云闻言当即穿好外袍,瞪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朱淮序语气渐渐弱了下去:“我点了楼外楼的招牌,要不要吃点?”
话音刚落,穿着楼外楼特制蓝色短打衣衫的人便提着食盒走进了百花楼,一个接一个,鱼贯而入,原本洒了满桌果茶的桌面很快被收拾出来,摆上了一溜色泽诱人、香味扑鼻的美食。
祝向云肚子里馋虫早被食物的鲜香勾了出来,她没理朱淮序,也没看花满楼。
她扫了一圈桌面的菜肴,目光落在那道青红椒切成圈的红烧鱼菜上,今日回想起来,倏忽已过,竟有半生光阴。
陆小凤还没有回来,桌面上有一道冒着腾腾热气的砂锅豆腐。
祝向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肉泽鲜嫩,辣椒的火辣和浓郁酱汁在味蕾绽放,她突然眼眶一酸。
“你怎么了?”朱淮序察觉到了不对劲,问了一句。
祝向云放下筷子,给自己斟了盏茶:“没什么,就是……有点想家了。”
她的母亲烧得一手好菜,其中最好吃的就是这道鲜香辣口的红烧鱼。
朱淮序突然不再说话了,或许别人不懂她话里家的意思,但他明白,来到这里数十载,记忆里的家已经模糊不清了。
若茶盏里的不是茶,祝向云此刻可能已经有了些醉意。
他为祝向云添了碗豆腐汤:“等有机会了,请你去看樱花。”
祝向云偷偷擦了眼角的泪珠,顺道给花满楼添了一碗鱼汤。
“好啊,等你来北京,我请你喝豆汁。”
朱淮序面露苦色,道:“你这是恩将仇报!”
“你还好意思说,你方才那一跪,岂非不是更恩将仇报!”说起这个,祝向云就气,“我差点因为你那一跪,折寿十年。”
她白了朱淮序一眼:“新中国早就没有奴隶了,你少折煞我!”
朱淮序讪笑:“也不能这么说,我那不是负荆请罪吗?”
“荆条呢?”
“没找到。”
祝向云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若不是顾忌着花满楼,她真想把碗扣在朱淮序脸上。
有的人为了省事,连脸都不要了。
她拿起公筷,特意避开了几道辣菜,将花满楼面前的碗加得满满当当。
“你别生气嘛,大不了我日后再赔罪,今日之事的确是我不对。”朱淮序连忙道歉,他无意瞥见花满楼碗里的菜,眉头一挑,“你是想把花满楼给撑死吗?”
祝向云这才发现问题,难怪花满楼一直都没有动筷子。
“我还是重新给你换个碗吧!”
看着垒起来能有一座山高的菜肴,没多久便做出了决定。
花满楼连忙握住她的手,唇角重新勾起温柔的笑意:“无事,这样很好。”
这一场景,看得朱淮序一阵牙酸,花满楼说不用就不用了,想得美,他最讨厌有人在他面前秀恩爱了。
“想都不要想。”他把自己的碗和花满楼换了一下,白得了一碗满当当的菜,他心情十分不错,“在我面前秀恩爱,边去吧你俩。”
祝向云一言难尽,骂了一句:“死白痴!”
一阵花香拂过,莫名被骂了的朱淮序也并未因此生气。
花满楼悄悄红了耳根子,碗里又被添满了美味的菜肴,其间甜口的菜居多。
他只用了一碗饭便搁下碗筷,含笑着听她吃饭的动静。
朱淮序很快发现那道红烧鱼她从始至终只动了开头那一筷子,问:“是这道菜不好吃吗?”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鲜香滑嫩,酱汁饱满,香辣得当,并无不妥。
祝向云搁下筷子,接过花满楼递过来的茶:“没有,挺好吃的,就是我最近特殊情况。”
朱淮序对此感到很奇怪,他瞥了一眼花满楼:“你们两个是不是脑子都有点问题?”
女子生理期怎么可以……
他一脸敢怒不敢言,指着祝向云的手指瞬间调换了方向:“你好歹是她另一半,怎地这般任由她胡来,她……”
说到一半,他余光看见祝向云铁青的脸色,瞬间泄了气,“祝向云,我现在才发现,你就是我地狱,老天爷见我前半生不顺遂,后半辈子又派了你这么一个煞星来折磨我。”
“哪能呢,我要是你地狱,你早就魂飞魄散了。”祝向云不由得笑出声来,也没计较他先前的口不择言,她又不是真的傻子,分得清好坏。
“是啊,这里要真是地狱,我早就魂飞魄散了。”他低着头,仿佛陷入了某一段不可言说的往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祝向云有,朱淮序也有,但这些并不妨碍他们是这世上最懂对方的人。
这世间知音难觅,伯乐也不常有,商人常常买椟还珠,草莽的性命也在风雨飘忽间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