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敏擦拭着眼角,眼中泛泪:“信件确实是妾身从夫君藏经所得,自找到那时起,妾身未曾让它有片刻离身。”顿了顿,她问,“单老前辈,难道你是怀疑妾身故意借夫君之名搅乱江湖吗?”
说着,康敏又低低哭泣起来,美人掉泪,总是很惹人怜爱,陆小凤心又痒痒了。
但他一想到之前不好的预感,又瞬间歇了心思。
至少在这种事情上,陆小凤还是很有大局观的。
“你当然没有搅乱江湖的心思,你只是想让乔帮主身败名裂而已。”祝向云见时机差不多了,适才出声。
天峰大师坐在一旁闭目养神,却也算默许了她的举动。
一场迟了三十年的误会,也该到了拨乱反正的时候。
52.
祝向云拿出了一封和徐长老递给智光大师一模一样的信。
接触过那封信的人都在此刻把视线放在她身上,尤其是亲眼瞧见信封上字迹的几人。
乔峰已经不知道如何开口了,这场闹剧从始至终就是冲着他来的他自然清楚,只是未曾想到能牵扯出这么一桩大事。
他脑子就算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不对劲,那封信里写着能让他无法在中原武林立足的事,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写下这封信的会是他的授业恩师。
“你们不是很好奇智光大师为什么会说那封信是假的吗?”祝向云举着信封,“因为真的在我这里。”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包括智光大师,他无奈地合上眼,他总算明白常年退隐南少林的天峰大师会出现在江南。
此桩事件,着实是冤孽啊!
他顿时深感无奈,沉沉地叹了口气,道:“不过一桩冤孽,徐长老又何至于此。”
赵钱孙讥诮道:“智光和尚,你说得轻巧,三十年前的事,在场的人谁没参与,谁手上没沾点杀孽!”
待智光再次抬眼时,眼眸中已带着深沉暮气。
许久未曾出声的天峰大师终于开口:“智光,事情既然都到了这一地步,已是毫无转圜之地,总不能一错再错,再造杀孽。”
智光站定在原地,怅然怅然,几次犹豫,方干哑开口,将往事缓缓道来:“师弟从前做错了事,事至如今,也不敢隐瞒师兄,自当照实说来。”
赵钱孙听完,却有几分不乐意:“智光和尚,昔年我们所做之事是为国为民,怎么能说是做错了事?”
“错了便是错了,何故自欺欺人。”说完,智光大师便向天峰大师的方向行了个佛礼。
若真的论起辈分来,他也只是占了名头的便宜,天峰大师却是不知要高上他多少辈分。
“三十年前,中原不少英雄豪杰接到一封密信,上面写着契丹国会派出大批武士前来中原,盗窃少林寺中秘藏数百年的武功秘籍。”
在场不少人轻声惊噫,要知道武林泰斗,少林寺可以说是当今独一无二,便是京城争得你死我活的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也要避及锋芒,那契丹居然派人前来抢夺少林寺瑰宝,若是真的得逞,那大齐的官兵怎么与之为敌?
果真是齐心可诛。
天峰大师的眉毛动了动,三十年前的旧事,他知晓的并不多,只知道此事另有隐情,昔年少林寺方丈正是他师兄,还曾和他说起过这件事。
祝向云把信封交给了天峰大师,神色恹恹:“大师,我不是故意瞒您的。”
天峰大师并不会真的怪罪一个后辈,更何况这个后辈很合他的心意,他接过信封,却没有急着打开,笑道:“檀越不必挂怀,此事能被檀越遇上,已是求之不来的缘分。”
年长的人似乎在看待事情上,眼光总是比年轻人长远一些。
天峰大师一下子就点出了事件的本质。
若祝檀越没出现,没截下那封信,甚至没有她这个人,天峰大师不敢想象这些事会朝着多遭的方向发展。
少林寺是否会再一次站在风口浪尖,中原武林恐会迎来再一次震荡,丐帮终将无安宁之日,那位乔帮主的境遇只怕会万劫不复……
思及至此,天峰大师眼底瞬间浮现起一抹忧色来。
自古以来强者居高位,能者多劳,自然没错,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却有些强人所难,这些能力越大的人也只是被时代洪流裹挟走的可怜人。
祝向云轻声说道:“这件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是我的选择,大师不必为我担忧。”
天峰大师轻叹一声:“檀越言重了,老衲如今也帮不上檀越什么,这个江湖最终还是你们年轻人的江湖。”
“大师说错了,江湖是所有人的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对不住,来迟一步。”
智光大师正要讲到雁门关高潮处,杏子林中又传来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
“拥翠山庄李观鱼,今夜不请自来,多有叨扰。”
听得这话,在场不少人又是一震,此地离拥翠山庄也不过几十里的路程,更何况上半年这位李庄主才宣布不再涉足江湖事,今夜怎地来掺和丐帮之事?
“李庄主,许久未见,身体可安康?”听到李观鱼的声音,祝向云立马迎了上去,抱拳施礼,比起第一次见面,如今的李观鱼却是样貌大变。
李观鱼颔首笑道:“张简斋先生前些日子才为老夫诊治过,一切安好,劳祝姑娘挂念。”
说完,他在祝向云的引领下,径直朝天峰大师走去:“大师安好!”
天峰大师缓缓点头:“李庄主,经年未见,李庄主依旧风采未减。”
“大师说笑了。”
智光大师说不下去了,连李观鱼都来了,这件事的走向已经不是所谓的与天下苍生有关了。
赵钱孙问道:“老李头,你不在你拥翠山庄待着,跑这里做什么?”
李观鱼礼貌地回了一句:“受人所邀。”接着,他向乔峰堪堪抱拳,“得罪了,乔帮主。”
乔峰回之一礼:“李庄主言重了,您今日能前来,是丐帮的幸事。”
李观鱼没再搭话,只是笑了笑,在天峰大师身边选了一个空地坐下,他手中还拿着一柄长剑,是从前被西门吹雪震碎的秋水。
“这杏子林当真热闹?”
又听得一道声音,只见杏子林的一头走出一个身穿狐裘,脸色略显苍白的年轻人,只消看一眼,便知这青年人命不久矣。
“原是雷门主。”智光和尚轻叹一声。
“智光大师。”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霹雳堂的雷卷。
在江南,霹雳堂的名号还是很响亮的。
小寒神的名声也在江湖远扬,不过很少有人见到这位小寒神,只知道小寒神身体不大好。
雷卷朝几位前辈互相点头致意后,也朝祝向云走去:“路上遇到了一些事,来得迟了些。”
祝向云没有任何一点生气,笑了一下:“不迟,来得正好。”
“既然人到齐了,戏台子也搭好了,那么……”她扫视了一圈,“也该我们上台了。”
智光大师阖上眼帘:“三十年前的事,本就是我们做错了,当时的种种情景,我从未敢忘却,每每入梦,只觉心中有愧……”
“舐犊情深,那妇人临死前还抱着她的孩子,那辽人却奔到他妻子身边,放声大哭,哭声悲痛欲绝,让我听了,心下不免难过,也为之动容……”
赵钱孙却只是说了几句:“这有什么稀奇,辽人也是人,亲近之人死去,哭上一回又有什么。”
丐帮中有人叫嚣:“那辽人多是狗屠之辈。”
祝向云回头冷冷地瞪了那人一眼:“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