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那一场雪只下了半天,且后面没有再接着飘雪,故而这条小道的积雪早已融化干净,只有干涸的血迹融入地面印出的颜色还停留在此处。
江与年仅仅只是看了这巷道一眼,便眼中有些留念地开口对着安今言道,“这是温姑娘捡回我的地方。”
望着这条熟悉的小道,他的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那日的画面。
同样是飘雪的日子,他被冻得在拐角缩成一团,脸上因寒风长久吹袭掉了皮变得生疼,冻伤的地方皮肉烂开,可为了活命他还是在坚持着不让自己闭眼。
由于那年这条小道偏僻并没有多少人经过,就算有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自己便挪开视线,怕是认成了街头乞讨的穷苦乞丐。
而他却是与乞丐毫无区别,同样都是无家可归在外靠流浪生活。
夜间冷了就盖上一层层纸盒子,硬邦邦的盒子能阻挡一丝严寒,但他因多日吃不饱饭身上只有骨头架子,时常被别的乞丐欺负。
或是抢走他好不容易捡来的纸盒子,或是抢走他仅剩的粮食,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事情发生。
会有人问他为什么不反抗。
既然对方抢你的,那你便抢回来好了。
他不是没试过反抗,刚被家里扔出来时,他无法忍受旁人这般的欺辱行为,咬着牙反抗试图夺回自己的东西。
但很多乞丐都拉帮结派形成小团体,他一个人根本就是没办法对付几个人甚至十几个人。
那段时日免不了挨打,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小腿的骨头也被打到骨折,疼到说不出话却还是咬着牙拿木板将腿部固定
也有人会大发善心给自己碎银子,这些碎银子虽会被别的乞丐抢走,但他小心的藏了一些在土堆下。
也就是这些碎银使他撑到见到温姑娘的日子。
那日洋洋洒洒下了三天的大雪终得停歇,他躲在拐角,捧着自己手中用藏起来的银两换来的馒头。
馒头在极度寒冷的天气还在冒着热气,自带的热量顺着江与年手掌心传遍整个身体,得到了冬日难得的温暖。
拐角都是人们堆的垃圾,而他却不嫌脏缩在垃圾堆旁大口啃着馒头。
由于吃得太过急躁,嘴角结痂的伤口又被扯开,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猛地闭上了眼。
而再一睁眼,面前空旷的小道站着一个穿着布鞋的人,布鞋上都是补丁但却看起来很是保暖。
他缓缓放下手中馒头抬眸向上看去,一张几乎贯穿他半生的面庞便如此出现在眼前,手边还牵着一位慈祥的老奶奶。
奶奶满脸痛楚地瞧着江与年,而一旁的不知名姑娘轻轻眨了眼。
无人的街道下,弥漫着垃圾的臭味,他们就这样对视了许久,久到江与年眼睛有些酸涩,抬手揉了揉。
他从那姑娘眼中看见了不止怜悯,还有从未在旁人眼中见过的感同身受。
那会他便想着,这姑娘为什么会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外头小贩吆喝着,模糊的声响顺着小道传入,姑娘对他伸出了手,那双在这个年纪本该娇嫩却布满风霜的手。
他犹豫片刻便在自己的身上擦拭着手上的脏污,直到觉得干净后才缓缓伸出,在指尖即将接触时顿了下。
而对方觉察到了他的犹豫,好似没有耐心般主动向前握住他的手,扶着胳膊将他拉了起来。
阳光正巧从房檐冒出头来,照在两人的侧面映出脸颊轮廓。
江与年鼻尖的污渍显得有些滑稽可笑,他也是不争气扬起一丝他认为最好看的笑容,酸了鼻尖。
那刻他便知道,自己终于不用在流浪。
而就在之后回到村子的相处中,他便得知姑娘为什么会对着自己伸手的真相。
他们都是同类人,都是被抛弃的孩子,都是流落街头的孩子。
她是被奶奶捡回家,而江与年是被她捡回家。
兜兜转转,也算是救下了幼年的自己。
视线一晃,老旧的街道与崭新的街道重合,街角的垃圾也消失不见,他也长大成人褪去了孩童的模样,棱角分明模样较好,奶奶时常会笑着夸自己是俊朗的。
他本以为就会这般度过一生,也只想这般度过一生……
江与年垂着头盯着自己那日蹲着的地方,试图从回忆里抽离出来。
温姑娘将自己从窒息的泥潭中解救出来。
或许对方也未曾想过,就是这一小小的举动,害了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