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宋允雪拿起还暖着的包饭,他应该用微波炉温了温。郑号锡走到门边,打开光线柔和的灯带,变得亮了点,又不刺眼。
他看向捧着包饭低头不动的宋允雪。“不要客气,快吃点吧。”
宋允雪拆开包装,咬了一口,视线重新回到显示屏。她一边吃,一边往音轨上加效果器。
“介意我在这里吗?”郑号锡在她身后问。她摇了摇头,这是他的工作室。“随意就好。”她回答说。
郑号锡坐到沙发上,看着宋允雪轻微晃动鼠标的手。她工作的时候,跟平时不太一样,变得更有距离感。但又不是冷冰冰的,只是对外界的事物有了一种钝感。
现在大概凌晨五六点,他出门一趟,回来是睡不着了。但他也不知为什么要在这里待着。虽然是熟悉的工作室,但有个专心到头都不回的人,那是昨晚让他失眠的、在泰亨的谈话中出现的、想要知道心里在想什么的人。但她的工作状态太忘我,给他留出观察的空间,同时使得他产生出一种怪异的舒适感。
宋允雪重新启动的创作之路说不上多顺畅。她花了两天时间适应,现在算是回到以前的状态,但总对做出来的东西没有那么满意。这首歌各个乐段,每个都修改过好多次。她将放在一旁的牛奶一口喝光,慢慢将转椅转向后方。
沙发上的郑号锡居然睡着了。他没发出过什么声音,也没来跟她说话,她差点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他半侧着脸,浅浅陷在沙发里,手自然地搭在腹上,安静而深长地呼吸着。
她默不作声地望着他。此刻的他,与舞台上很不一样,甚至与醒着时也不太相似。这是她很少看到的、他一点表情都没有的时候,却显得混沌而温柔。
长时间的寂静反而让郑号锡从昏睡中苏醒。他一睁眼,就捕捉到宋允雪的眼睛从失焦到聚焦,却一直放在他身上。郑号锡不太自在地别过脸,揉了揉眼,坐起来。
她却静静地转过去了,没有其他动作,似乎在望着屏幕发呆。郑号锡本来想出口的声音咽了回去,懵然又困惑地盯着她的背影。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她看着他看了多久、又是为什么。
郑号锡甚至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在看他,或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他不觉得,在昏暗的顶光下,在屏幕的背光前,她那种朦胧、失真、怀念般的眼神,是因他而起。
他无声地走过去,视线落在屏幕上。音轨的排列变化很大,他小声问:“这是另一首歌?”
宋允雪抬起眼,屏幕的蓝光泠泠地照进眼底。她又恢复了自若,带着笑意说:“想听听吗?”
“好啊。”郑号锡说,将几步之外的万向凳拉过来。宋允雪在键盘上按了两下。
属于低保真特有的音质响起,郑号锡几乎立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乐声中那种沙沙的、模糊粗糙的质感,跟他刚刚对她的无端联想重叠在一起。
配器的色彩像水面散开的光一样,细碎而涌动,他的眼睛浮在水面上,光浪一波一波地拍过来。然后粗砺的、温暖的质感逐渐褪去,被更浑厚、却清晰冷感的音色取代,就像沉入水面下,看见浪底变幻无穷的光网。
曲子很短,只有一分钟出头。结束之后几秒,郑号锡才说:“……很特别。跟你之前的作品都很不一样。太好听了,几乎是完成体。”
“是啊,都不想把它变成一首两分钟以上的歌。”宋允雪托着下巴。
郑号锡认真地想了想。“加上人声的话,要拓展时长,配器也要改动、做些减法。”他略带遗憾地看着屏幕,“但它本身够丰富、够完整了。”
“所以我没打算加上人声。”宋允雪朝他笑着,“就这样。”
“作为intro之类的?”郑号锡明白过来,看着宋允雪又播了一遍后半段。“之前做好的吗?今早听你做的是另一首。”他问。
“不,”宋允雪扭头看他,“刚刚写的。写得很顺,想要的音色也一下子找到了。”
“谢谢你。”她突然认真地加上一句。
她的眼睛微弯,看上去开心又真诚。郑号锡心里一跳,手指抓紧了软凳边缘。“谢,谢我什么?”他习惯性地挂起嘴角,掩饰心里突如其来的慌乱。
“谢谢你在这里,我才能写出这一段。”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