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在这片沙丘中央,太阳落山前,宋允雪纵情玩乐了一番:滑沙、越野,和新认识的两个巴西女孩像野人一样在沙里翻滚和奔跑。金硕珍因为未痊愈的手指不能参与,她直到前往棚屋区才再次见到他——他低着头,在默默观看墙边的艺术作品。
见她与路过的造型特异的艺术家攀谈,金硕珍也没走开,在一旁倾听那些友善的声音。他们错过了日落一刻,但返回营地区时,紫色天空下、篝火刚好被点燃,游客们围在一起,烹煮营地提供的食材。
这十几个人来自天南海北,有北欧背包客、退休老夫妇、结业旅行的同学、准备登记的同性新娘……这个广袤空间仿佛拥有魔力,人们很快搭建起萍水相逢的友谊。
而安心藏在人群中的金硕珍,一直在看火光对面的宋允雪。她与巴西新朋友合照,笑容和双眼都光彩夺目。有人为他递来一个盛着香肠的纸碟,他才回神,用英语道谢。与花白胡子的大叔简单聊几句后,他望着宋允雪朝这边走近、手里握着两支竹签。
“烤棉花糖!”她递过来,坐在旁边。木柴劈啪作响,橙红的火星欢快地炸起,他们并未交谈。暖呼呼的糖在舌间尽数融化,金硕珍听到手鼓和吉他奏响。
音乐与舞蹈无法缺席这样的夜晚。这次,他不是台上的表演者,只是一个被欢乐火焰席卷的普通观众。最热烈的气氛过去后,茶壶在户外灶上晃动着喷出白雾,人人手捧一杯热茶,而宋允雪接过了吉他。
她低头扫几下弦,引发一阵善意的起哄。金硕珍环视一圈,发现人们都露出了美好的神情。
宋允雪没有让他们的期待落空。金属弦被或轻或重地拨动,她开口娓娓道来,火光上空,漾出一片银色的声音。直至不经意抬头,金硕珍才发现这种感受与现时的景色重叠了:黢黑山影后,一轮圆月早已升起,遥遥地普照大地。
她为渐渐降低的篝火伴唱,仿佛在为听者铺好今夜通往好梦的道路。散场后在公用卫生间洗漱时,他还依稀听到别人手机里传出她的歌声。
低头进入公共帐篷,金硕珍经过两个学生、一对夫妇的床位,来到最里面。幸好这里有帘子、有单独睡袋,不至于真的大被同眠。旁边的位置空着,外套堆在地上,他犹豫了一下,拿起衣服走出去。
借着月光,根据一串脚印,他在帐篷区五十米开外找到宋允雪。她缓行在斜坡上,举着电话:“……没忘记给你说一声……是啊,就他一个,翻译不在……我们两人交替开的车……明天回去——放心,这地方人很少,没被认出来……那明晚见,晚安,贝齐。”
“给经纪人报备?”
金硕珍出声,宋允雪才发现他。她收回手机,接过他手上的外套。“跑出来还不说一声,贝齐又要抓狂了。”
等她穿好衣服,金硕珍手插袋,问:“去上面?”
宋允雪看了看他,还是应好。沿斜线上坡,她开出一道深深浅浅的脚印,金硕珍在后面跟着。两人间安静无话,只听得见脚下踏沙声和衣物摩擦的响动。满月在无垠夜空中悬挂,明亮若灯,风揉出的沙脊线被一步步踩陷,他们行走在明暗之间。
攀上最高点,宋允雪转身,面向月光舒缓呼吸。金硕珍率先坐下,如同坐在沙海中一条静止的银浪顶端。
“看过介绍,说这里能看到银河。可今夜的月太亮了。”见她也坐下,他说。
“可惜。”她轻声回应,没多讲一句。
金硕珍望向这片缄默的银色荒漠。不清楚谭凯茜用意如何,但跑来这里,他确实理清了部分头绪。悄悄看宋允雪一眼,发现她毫无开口的意思,他说:“真羡慕你,能将几种语言用得那么好。”
宋允雪仰起头,眨着眼,还在想为什么出来这句前不着调的话。金硕珍继续说:“让我想起那次在音乐餐厅——如果没有你在,尼奥不可能会讲自己的事吧。要让别人喜欢你,好像是件轻松的事。”
拿不准他这些话的出发点,宋允雪看着他,表情不算太好。
“我也想拥有这种本领。”金硕珍连忙补救,“这一个多月,纵然有成烈哥帮忙,可语言上的不便,哪有那么容易克服呢。这时多亏有你,演员们、还有导演和工作人员,他们喜欢你,也顺带喜欢我。”
他好像只是单纯在分享心情。宋允雪摇头一笑:“你太谦虚了。”
金硕珍笑吟吟的。“想想,你好像一直在帮助我。试镜前、开机后……甚至获得试镜邀请,也是因为你将我的资料发给斯蒂芬妮。”
“那次在你们公司开会,你没对那个消息感到——措手不及、乃至冒犯吗?”宋允雪语气有些玩味。
他睁大眼,再笑了笑。“当然惊讶过,但我没有那么不识好歹。对我来说,它就是一个机会。而要不是你,我踏不出那一步。”
他的坦率,让宋允雪垂下眼。她将他资料夹带在邮件时,动机并不无私磊落。知道金硕珍不喜欢她,所以这个举动更像某种逗弄——他如何看待,如何应对,又会释放出哪些好玩的信号供她一乐……但后来,他的主动和专注出乎意料,她也不由得认真对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