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由不得它不跑,方才落足的矮几,已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生生抹去了,一点儿残渣都没留下。
但由影子的速度更快,寝殿之内,杀意骤回合,帘幔伏龙蛇,顷刻之间,便传来一声清脆的泥偶爆裂声。
炼影术在近身对敌时,从来是十步杀一人,更何况还在寝殿之内!
那几枚炼魂珠叮叮当当地向谢泓衣滚来。
一共七枚。或空或满。
照面的瞬间,皆已爆裂为血雾,单衣微沾血尘,幻觉般的热意透体而来。依旧是痛的。但谢泓衣沐浴其中,鬓发拂动,面上微透血色,全如雪中游出的一尾牡丹蛇。
“不进来么?”谢泓衣问,“有一枚还空着。”
帘幔飘荡,陶偶在重创下粗喘起来,好不委屈:“好痛!我不是来冒犯殿下的,而是来向殿下讨赏的——这些货色再劣等,也是羲和舫的。”
黑雾之中,传来一阵吱嘎吱嘎的抓耳挠腮声。
谢泓衣道:“你想要什么样的赏赐?”
陶偶腼腆道:“黑子……我想要一枚黑子可以么,我想同殿下对弈!”
“棋子?”
床尾横有一张矮几,木盘上仅仅裱了一幅白绢,连界格都未画,上头静静地躺着几枚白石,任谁都看不出这是一局棋。
他执白,又弄棋影为黑子,遮遮掩掩,儿时的小把戏而已。
这习惯甚至一直延续到了天火长春宫中,连棋盘都没有,无边黑暗中,以满床的珍珠玛瑙为棋。
落子声单调,越下越疾,正神定魄,也将他心中毒恨渐渐打磨成刀。
陶偶开口向他讨要黑子,倒令他提起了一点儿兴致。本以为是随手使唤的一条野狗,没想到蛰伏已久。
谢泓衣唇角微弯,拈了一枚白石。
手是菩萨手,白石渐渐垂下净瓶露滴一般的黑影。
陶偶便死死盯着,眼珠跟着骨碌碌转动,简直是垂涎欲滴的小孩儿,恨不能伸出双手张大嘴巴,迎在他的指下。
白石被轻轻掷出,陶偶连忙荡过去抓。
白石却瞬间崩碎,无数铁砂一般的黑影贯向它面门,这样的距离,足以将它射为蜂窝——
必杀的一招,竟落空了。
谢泓衣的脸色变了,伸出一手,撑在矮几上。
房内悬着的灯笼,因他一瞬间的心绪激荡,而急促地明暗变幻起来。
陶偶低哑而甜柔的声音,突然间近在咫尺。
“我怎么敢贸然现身?”它笑着说,“殿下当年为了习得炼影术脱身,撕了一小幅影子给我,让我带去长留宫观画。我还没来得及还呢——这么多年,我尝遍了它的味道,比自己的眼珠还爱惜啊,殿下感觉到了么?”
陶偶伸出猩红的舌头,吸溜一声,向掌心舔了一口。
谢泓衣的面颊上,亦传来一团湿热恶心的触感,同时泛起一片薄红。
某种禁制解除后,他便有了感应。
正如陶偶所说,它手中握着谢泓衣致命的弱点。
当年撕下的影子,还没有完成炼影,极为灵敏娇嫩,就如新生婴孩魂魄一般,啼哭着要向他扑来——却被卷在陶偶的舌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吮吸着。
“天女的味道……”陶偶含混笑道,“凉凉的,像玉簪酥。”
在一瞬间,谢泓衣的杀意已飙升到了极致。
陶偶的声音被黑雾所裹挟,时远时近地传来。
“该用它夺走殿下身上的什么呢?谢泓衣,你怎么还不看我?看着我!”
随着陶偶的一句笑语,源自神魂深处的剧痛腾射而起,仿佛双目被生生剜去。
黑暗骤降!
谢泓衣双目紧闭,一手抵着眉心,却压不住眼睑剧烈的跳动,失去了目标的影子便如翻涌的黑潮般,满殿横流,全不知那陶偶已伏在膝下。
陶偶正亲亲热热地打量着他,忽而龇起牙,向殿门回过头去。
脚步声。
极强的压迫感,向寝殿奔袭而来。
“又是他,阴魂不散,早该死了!”陶偶阴沉道,却并不动弹,“殿下,你不肯给我的东西,我就自己来拿。这么多年了,我可还记得……小殿下衔花的样子呢。”
顶着不断逼近的脚步声,它偏要伸手抓了一枚白子,倾身而前,塞向谢泓衣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