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繁体版 简体版
鲤鱼乡 > 风雪赊春 > 第57章 素纱曾障眼

第57章 素纱曾障眼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我没听过?”单烽眼睑下压,道,“他拿琴弦抽我的次数,比你听的曲子还多。他倒是肯让你听琴,他还肯听你的话。”

“哪里哪里,是单兄说话太不中听——”

咔嚓!单烽臼齿间的雪凝珠应声迸裂,丹田随之突地一跳,烽夜刀暴绽,楚鸾回仿佛嗅见了杀气似的,脸上的笑容立时变得真挚万分:“啊,是我失言,也是碰巧,原来城主喜欢玉簪花。”

短短几个字,竟如生生抓住断弦一般。单烽一顿,神情奇异地缓和下来:“他是想家了。”

“城主旧居处的花?”楚鸾回道,“难怪我一见便觉得亲切。”

单烽道:“素衣天观外便有——你亲切个屁,少套近乎。”

他和小白脸儿才说了几句话,雪凝珠便顶不住了,每次濒临爆发之际,这家伙总会油滑地岔开去。

单烽明知有诈,却败在心神不属,如此往来三五回后,满肚子无从发泄的憋屈感,让他恨不能一刀把这家伙劈碎了。

不,也未必见效,说不定人都化成灰了,一条舌头还在活蹦乱跳,专向谢泓衣说鬼话。

楚鸾回惋惜道:“玉簪畏寒,良种尤其娇贵,我虽能勉强种得活,但城主府中所开的花,任我想尽办法,却总是瑟缩,徒增萧条枯败之意,城主虽不说什么,但楚某实在惭愧。”

他搬出谢泓衣,单烽又忍不住侧耳听,冷冷道:“那有什么难,我抽空去照它一照。”

楚鸾回道:“单道友也喜欢玉簪花?”

单烽没回答他,转身向铺子外走去,虽气势汹汹如初,却不免有落荒而逃之意。

那垂瀑般的花帘被他一手掀开,飞雪在明暗变幻间骤然扑面,他眉头拧紧,却生生止住了步子,回头看向楚鸾回。

“他喜欢还不够?”

楚鸾回原本微有戏谑之意,闻言一怔,道:“错了,错了!”

单烽道:“你又知道了什么?”

楚鸾回道:“是单兄还没想明白。往事已成定局,与其投其所好,还不如把他恨的东西,连根拔起。单兄,我掐指一算,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单烽被剜中了心病。

他这阵子频频服饰吐字纸,吐出的大多是些没用的废话,拿红叶寄给谢泓衣,反遭嫌弃。真正的长留誓,却怎么也无法触及。

长留誓。被他遗忘了的誓言,仍是悬在谢泓衣头顶的刀。

这个念头一起,他脊骨后便窜起一股极其空洞的寒意。

——灾星。

——早知如此,就该把你射落马下!

谢泓衣的话音犹在耳畔,透出浓烈的不祥意味。

单烽单手抓着花帘,短暂地停步后,便将它一把拂往身后。

“时间不多?有些东西,也该冒头了。”他不知向谁道,或许是不在眼前的谢霓,或许是十年前的那道孤影,或许是冥冥中的某种天意,“敢搞鬼,就来找我,由我来了结!”

他心中烦躁不定,看药铺外的飞雪更是刺眼。

偏偏就在这时候,药行巷的窄街上,竟传来一声响亮的马嘶。

一匹雪白奔马自转角处腾跃而出,拖着一辆碾香车,车厢破了个大洞,绢布拖了满地。

车里隐隐可见一道人影,一鞭抽在马背上,一股血虹迸在半空,辣手之下,奔马更是若狂,巷中行人无不畏避。

天衣坊中人素来对衣料爱惜如性命,就是傻子也看得出来,这车必然是强夺来的!

果然,药行巷的某处支巷里奔出一个小童,头上歪戴茉莉花帽,大哭道:“衣裳,衣裳——车你尽管拿,可城主的衣裳!”

他显然是抄了近道,泪眼朦胧地望见碾香车疾驰而来,竟一跃而出,竭力展开单薄的双臂,去拦那奔马。

“马儿,快停下,别跟他走——”

奔马长嘶一声,四蹄俱腾跃离地,在他头顶投落山一般的黑影,车轮却慢了一拍,眼看就要从小童身上碾过。

单烽眉峰一跳。

说时迟,那时快,寒光一闪间,车辕已被极准地一刀截断,整驾碾香车的分量皆疾冲在刀身之上,却不足以激起半点儿震荡。

单烽手腕微振,小车如鸿羽般轻轻落地,纱帘飞扬,白马却已奔出十余丈不止。

小童躲过一劫,却收了眼泪,两手抓着车架,叫骂起来:“疯子,背债鬼,烂没良心的!霜绸姑姑好心收留你,还敢抢车!”

他的叫骂声戛然而止,仿佛终于意识到危机迫近似的,以余光去掠单烽,刚看清那神色,猛地瑟缩了一下。

单烽维持着以刀身拦车的姿势,半晌,颊边的肌肉突地一跳,如河洪开闸一般,进城以来一直竭力压制的戾气几乎从眉峰间喷薄而出,扑在面前人身上。

“是你!是你把他弄进天衣坊的。”

小童终于认得单烽是先前的恶客,虽觉可怖,却忍不住告起状来。

“你可得评评理!他捻了几天的线,刚被霜绸姑姑夸了几句,就现了原形了,又撞翻了一堆织机不说,还抢了车,车上可是城主刚换下的衣裳——”

单烽当然看见了。

碾香车窄小,原本不是供人乘坐的,薛云却屈着一条腿,坐在车中。一袭眼熟的银蓝色氅衣一半搭在他肩上,一半则横斜在膝上,衣袖垂落间,竟缠绵得如拥抱一般。薛云满面皆是偏执迷狂之色,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眼前的一幕更有说不出的意味,刺得单烽瞳孔紧缩,此先被遗漏的一角忽而明晃晃地翻涌到眼前,一股强烈的直觉催逼着他,直直望向薛云右手掌心——

又是那一条素白丝绦。

薛云攥得很紧,丝绦的边缘似乎被粗暴地扯断过,残存着墨字的数笔。

此刻再见,却如惊雷劈空。

那正是梦境之中,翠幕峰下鸾车中,曾笼在谢霓双目间,又蜿蜒入黑发里的那一条!

翠幕峰下飞絮过眼,谢霓曾隔素纱看他。

素纱飘摇入他人之手。

薛云粗喘不止,热汗直灌进颈窝里,在难以纾解的痛苦中,竟一头撞向车壁,那短暂的清凉让他睁开半边眼睛,以额角磨蹭起来,五指却还死死搂住氅衣,仿佛把一道难以触及的身影钳制在怀中。

“泓……泓……”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