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英陪着王元清几乎天天呆在疗养院,原梾趁机去考了驾照,之后开始和原重远一趟又一趟,苦行僧一般用脚步丈量雾青山。
晨时,雨时,薄雾弥漫隐去青山,原梾才明白缘何取名‘雾青山’。除去工作,他开始像从前一样白天拿着画本四处去采风,晚上翻看从原闳识书房搬来的各式书籍,偶尔翻到原闳识的笔记和自己小时候的涂鸦会异常开心。他近来找到了能跟原闳识对话的方式,他一趟又一趟地去他爷爷书房里翻找那些写满密密麻麻笔记和心得的书本,那些已经变淡的字迹,变成原闳识的声音在他耳朵里重新活了过来。
为捡起父亲的尊严,原重远开始偷偷学习,比自己儿子还要努力。近来他很少在半夜惊醒,被需要,本身就是一种力量。对于原梾的大胆决策,他一直战战兢兢着,直到有天看到原梾的设计草稿,才变得有信心起来。
山路既有自然之趣又处处巧心,登山步道、石板路、木栈道、木亭与沿途的植被、山石像融在一起般质朴天然,原梾还根据地形地貌气候标明植被覆盖树种,做到四季有景的同时,减小爬山难度,老少皆宜。他甚至规划了基地各种景观植物分布区域,来休闲的人从基地开始就可以享受这趟旅程,他还构想出了未来的村庄,人们有了收入,翻建自家屋子,他利用地形在各家老屋原有的基础上大致做了经济美观的改造,农庄有一处荒废的打谷场,变成露天广场,人们聚在一起唱歌跳舞篝火晚会,不仅如此,他还规划了农田、草野,当地的石磨豆腐都是家庭小作坊,他和曹扬走访时发现谁家有好食谱便记下来。
残破村庄在他的初步构想中已是如画一般美好的田园图卷。
曹扬是个实干派,胆子也极大,拿定主意就算千难万难也要执行下去。他带着方案,跟云心居开发商负责人在会议室、酒桌上你来我往的拼了十几个来回,成功拉来投资,接着从村庄里招募了一批工匠,开疆拓土般忙活起来。
原重远细无巨细地指导施工,村民淳朴热情,边干活边乐呵,好像全无烦恼,休息时,原重远并不说话,有时听一听他们家长里短的聊骚话会觉得蛮有意思,渐渐地放下心防,村民看他什么都懂,都喊他原工,原重远像回到了从前。
原梾在家里研究各种符合当地气候的景观植物如何搭配,把家里院子当成试验场,除去进屋的石板路,偌大个院子已经被他折腾成植物园。近来他在尝试丁香花怎么做绿篱更好看,等满院墙的丁香花开时,浓列的香味吸引了附近浩浩荡荡的蜜蜂光顾,然后他的耳垂、嘴唇、胳膊、小腿就被蜜蜂蛰了……
徐英给他上药,看着他吊着大耳垂、香肠嘴,虽然心疼,也忍不住地想笑。
原梾疼的嘴都张不开,嘟囔道:“术业有专攻,我看我还是请个懂植物、会种树的人来,我搞懂怎么搭配就好了,种树太难了!”
“你到底是搞设计还是搞啥,怎么什么都得会?”
“是啊,恨不得长十个脑子。”
从学校抱回的龙柳枝经过一个月水培,已长出了根须,等根须在长些他打算移栽到院子里,就在他窗前,神思滞阻之时抬头就能看到它,他希望这个小生命放归自然能快乐地恣意疯长。他书桌上摆着一个宇航员机器人,以前在学校有萧行本人在,异常冷落它,如今想萧行时会开机跟它聊一会儿,才发现小木头机器人不仅傲娇还闷骚,笑过他总会想:萧行,还好吗?
萧行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除去上课,就是在学校、公寓之间游荡,他知道他应该把公寓退租,可屋内满是两人的回忆,没有舍得。
有一天他回到屋里看着原梾的画册、书籍、衣服,一切都没有变,已经全无原梾味道时,躺在沙发椅上哭了……
好在朋友足够多,姚星阳隔三岔五来找他,俨然把江大当成自己学校。没课时樊林、孙霄也老拉着他去‘拾光里’小酒馆喝酒,刘诚和李星汉忙着谈恋爱,于是,萧行、高畅然、汪彦辰外加樊林两人成了固定的单身狗组合。
一次,孙霄借着醉酒给原梾打视频电话,状似无心,实则是想一解萧行的相思之苦,接通时,孙霄看到对面的人一口酒先喷了出来。
“你这是被人揍了吗?”
原梾摸着大耳垂,上嘴唇挂个香肠笑得特别憨:“蜜蜂蛰的。”
樊林也好奇地凑到手机跟前,他原本十分担心原梾,看他已经收拾好心情大步向前,开心的同时又略微有些感伤。
原梾肿胀的嘴唇话都说不利索,把手机立到桌上,边往腿上涂药边道:“笑吧笑吧,蜜蜂钻进裤腿给我腿上也蛰了两大包。”
孙霄看萧行默在一旁一动不动,故意装得醉醺醺往他身边歪去:“你小子退学也不吭一声,悄悄地就走了,害我难过好长时间。”
“学长,少喝点吧,你喝醉后超级缠人,樊林学长今天又要倒霉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也不知道谁喝醉了挂路灯上,今天不光有樊林……”孙霄拿着手机转了一圈,“你看,大辰、胖子、还有萧行,都在。”
原梾一听萧行也在,想着这副西毒欧阳锋的模样要是被他看去了,死的心都有了,他赶紧把裤腿撸下去想够手机,情急间脚底打滑连人带药箱侧翻在地,瓶瓶罐罐瞬间滚了满身。
“草!”
几人听着对面一通手忙脚乱,憋着笑看萧行。
气氛短暂地陷入沉默,半晌后,原梾悄悄爬起身捂着额头看向手机,那副可笑的嘴巴像挂在屏幕上,他迅速改捂着嘴巴,闷声道:“学长,你故意的吧!”
萧行隔着屏幕,看着他一个耳朵大一个耳朵小,招风耳一样,一双眼睛里依然有光,终于笑了。
这一笑冰雪消融,好像一切都没有变,一群人还和以前一样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开不痛不痒的玩笑,只是那份感情好像留在梦里带不出来,醒了怅然若失。
春天要结束时,原梾去看守所见了林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