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微的意向已经很明显了,毕竟他自己都落了迹、听两种术法,又掩去。
“他把所有的都烧了。”咋一听是挺没头没尾的,但杜渐知道是什么。
杜渐应了一声:“嗯。”
“但我不信没纰漏。”他们异口同声。
杜渐笑了一下,看着南宫微那张八风不动的脸,“他府邸够大,说不定还有其他府邸;现在不早了,真要慢慢查?”
此刻已天空渐暗,最后一缕光挣扎着从层层叠叠的枷锁喷薄而出,享受着今日最后的盛宴。
南宫微“嗯”了一声,转身就走。
“此时不查更待何时?他一会就醒。”钓鱼就要放长线钓大鱼,诱饵要足够肥美,鱼也要配得起诱饵的价值。程渊自己现在得罪不了他们,但也只是“自己”,短暂的平稳,他们必须赶在风暴来临前理清楚。
“嗯,”杜渐思考了一会,挪开博古柜又把陆贯塞了回去。“我们没下达的文书,被这人知道了也来不及现写。”
南宫微其实都走出去一段路了,后退几步问言说了句:“这是我的战场,我就是规则。”
他们没时间细查,陆贯很快就醒了,幸好早在那之前,他们便掩住进屋后部分翻动的痕迹,先行离去。
小诱饵很快将会发现出了问题,会找到其他的饵料,同时也会被等价的鱼盯上。
※
他们回程的速度慢了许多,不疾不徐地走着。陵安道府的宵禁一直到戌时整,他们出来时正巧碰到更夫打更,酉时三刻。
晚市人多不好轻功,但又是回程的必经之路,不得不散步回去。其间他们很默契地没有提一句案子的事,怕被有心人听去。
“来一碗不咯?嘎嘎正宗滴油泼辣子,不好吃不要钱。”
“要得。”
“你晓得不?最近呐……”
“哦!晓得晓得,我跟你说哈……”
人们熙熙攘攘,似潮汐般汇聚在一起,乡音环绕。街上的灯笼映出一片暮霞,绒黄色的层纱笼罩着每一个人、一张张不同的脸。所谓市井烟火,久别重逢。
杜渐不知不觉间望向南宫微,那个平日里紧绷淡漠的人似乎在此刻被软化放松,淡赭色的眼眸里都是喧闹。
南宫微莫名回望了他一眼,正好对视上。他就看着那个高挑的人,撇过头去,摸了一把挺立的鼻梁,他与那墨黑的眸一触即分。
“你……”“你……”
又异口同声。
“你先说。”杜渐走着,拨弄了一下边上灯笼垂下的红穗子,穗子乖顺地从他的指上流去。
“真的。”
“什……”
南宫微顿了一下,接下来要说的话似是花上长时间煲出的靓汤,不敢少一分一刻。
“你长得像我的一个故人。”南宫微看到他眼里复杂的神情,又补上一句:“或许是看久了,只是像。”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和平日里一句定夺的人压根就是两个。
“可、可能是你看久了,错觉吧。”杜渐结巴了一下,但很快顺过去。他的心莫名跳得很快,浑身不自在。“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不是吗。”
他有想过直接坦白,有嘴挂脸上凭什么不说,又不是哑巴。
但不知为何总鼓不起勇气,对六年事情的真假无法断定,还有种种自我因素为先前的想法锁上条条枷锁。
算了,现在挺好,不熟不生,认不认其实没必要吧?杜渐是这样想的,想着想着然后整个人都想通了。
南宫微看他从一开始的紧绷到现在的放松,虽然不知道他想什么了,但自己多少有些怀疑是或错看。毕竟葬礼是他亲眼看完全程的,可是这人,一举一动都太熟悉了。
“你要说什么?”
“啊?哦,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他本来没打算说的,南宫微不说他都要忘了。“你身上很香。”
南宫微低着头差点一脚踩上前面人的脚,抬头蹙眉看杜渐,差点就想说你鼻子有问题大男人香什么,还好脑子转得快。
“麝香么?你不是看到我翻熏香炉了么?”旁边的一个热情大妈朝他递来枝花,他礼貌地回绝并飞速地说了句谢谢。
“嗯,我知。”街上人忽然变多了,小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凑到了一起,小贩的糖葫芦被一扫而空,成为孩子们嘴里溢出沁人心脾丝丝缕缕的甜蜜。
“但其实平日里淡淡的更好闻。”杜渐顺着人群的方向望去,这一夜将是难得的一晚,没有案件,没有审判,没有一切烦心事。可以全身心暂时地放松,交给红尘盛宴,冬的神谕。
南宫微反驳不了,他用的熏香药居多,只是不免掺了花调和,闻起来自己也舒服不少。
“药而已。”南宫微的声音逐渐被淹没。烟花似那宣纸上不留意间滴落的墨点,却又蕴含花之愿,在墨黑的纸上莞尔一笑,稍纵即逝。
火树银花,流纱一层层坠入人间,又在半空散作缭绕的烟雾。
“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