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亚波罗看着木制办公桌前的混血小孩，手边放着报纸，内容是食用病牛肉可能导致脑部衰退疾病的重大报道，以及一片恐慌之声。

“你说你想去科赫学习？”

“是的，老板，经过两年必要基础知识的学习，我确信可以胜任更高难度的课业，我也已经提前升入中学了。”

乔鲁诺的头发和眉毛都变成了金色，不知为何让迪亚波罗眼睛有些刺痛，总觉得想起某个狂笑的危险非人类。

非常嚣张的……非人类，他脖子都要痛起来了，不不，这一定是错觉，自己八成是又东想西想了。

迪亚波罗对于“非自然”接受度很高，毕竟他的神秘经历连电影编剧都会大喊“怎么可能”。

在确认乔鲁诺的金发不是什么离奇传染病后，老板很快忽略了这种转变的原因，当成普通的基因突变，或者乔鲁诺金色替身给他造成的身体影响，关注起小孩提问的原因。

“我与法尔科先生取得了联系，他说邀请我去参观，如果我想提前实习也没问题，他会照顾好我在科赫的生活。”

“洛伦佐……他是想回馈你吗？”

迪亚波罗想起洛伦佐有恩必报的好人性格，他显然一直记着乔鲁诺在绑架案中帮过他的事。

除此之外……乔鲁诺这平日里安静的小鬼，居然有那么多想法吗？

乔鲁诺点点头。

其实是卡洛牵线，他去年与乔鲁诺的交谈时，得知混血小孩是自家新老板的救命恩人，在感慨世上竟然有这么多巧合的同时，卡洛表示一定要让乔鲁诺承洛伦佐的情。

“孩子，接受吧，这是你应得的荣耀。”

卡洛劝乔鲁诺大方向洛伦佐提要求。

没等乔鲁诺想到什么，洛伦佐就主动打通了乔鲁诺的电话，表示会以法尔科家族的最高敬意来对待混血少年。

乔鲁诺·乔巴拿，年方十岁，就已经让意大利黑手党领袖欠他人情，简直前途无量。

“所以你希望他带你看看医药世界，你未来想往这个领域前进？”

“是的，老板，我意在于此。”

“然后你认为自己可以舍弃一部分基础教育，提前开始生物制药相关专业的学习？”

调整课程安排，不再学宗教和历史，而全部转战生物，化学，以及阅读文献所必要的外语？

乔鲁诺点头，相当自信。

“是的，我认为传统教育进度已经没有意义，只是浪费时间。”

“改变针对你的教育计划要付出成本，而且我并不清楚你是否能如期达成目标，所以你得给我个可靠方案。”

老板左手转钢笔，试图像多比欧转刀子那样灵活，右手撑着脸，等待乔鲁诺给自己一个回答。

“方案，乔鲁诺，我可不听空口无凭的承诺。”

“我可以为您带来收益。”

乔鲁诺昂着头，脚暂时还放不到办公椅下的地面，两手搁在过高的办公桌上，与另一面的老板对视。

他经常这样跟迪亚波罗交流，老板虽然表情威严，但出乎意料没什么拘谨的规矩，直接跟他说结果就好。

而卡特琳娜接手公司上上下下，越来越气势强硬，声音洪亮，扯着下属大骂当季新品瑕疵不可饶恕后，老板微妙地退居幕后，暴露出自己有点懒散迟钝的一面。

乔鲁诺两次目睹老板蜷在办公室真皮沙发上打瞌睡，像只粉红大花豹，别人靠近了都不知道。

“你要怎么为我带来收益？”

已经被乔鲁诺观察到生活小细节的迪亚波罗依旧不说废话，也不质疑乔鲁诺的理想是不是太超进度了一些。

他只是问对方怎么执行，毕竟在他眼里，乔鲁诺根本没有未成年人这重身份，只是自己的属下。

“斯图尔特·亚当斯。”

乔鲁诺稚嫩的小脸，以异乎寻常的成熟表情说出了迪亚波罗不认识的名字。

“他在公司的资助下攻读药学专业，意外发明了布洛芬，这种药为boots公司带来了极大收益。”

迪亚波罗起了些兴趣，原来乔鲁诺还提前备课，准备说服自己。

“所以……你是想承诺未来的专利给我？你自信自己可以像那个什么亚当斯一样幸运吗？”

其实乔鲁诺不确信，但他正被内心的热血鼓舞。

他跟洛伦佐通过几次电话，对方告诉他要如何说服迪亚波罗。

“他欣赏有理想的人……别看我这样，我也算他的老朋友了。”

电话里的科赫总裁声音和善，一点没有因为乔鲁诺的年龄看不起他。

“你先告诉他你的规划，其他的事我会帮你解决。”

有可靠的成年人帮助就是这么幸福。

迪亚波罗缓慢转动着钢笔，把纤细雕花的金属物放在指尖，他在考虑乔鲁诺的提案。

迪亚波罗其实不打算涉足医药行业，那是洛伦佐的地盘，他们目前是关系良好，各自生意蒸蒸日上的盟友，不打招呼就随便侵略别人地盘可是宣战行为。

然而洛伦佐是个迪亚波罗无法轻看的人，他的决策与经营头脑姑且不论，宽厚善良，可靠稳重的性格也有目共睹。

乔鲁诺单独提出来很幼稚，但洛伦佐居然也支持？

“老板，我有一个梦想……”

大概是看迪亚波罗陷入了沉思，没有即刻回复，乔鲁诺在椅子上晃了晃腿后，毅然决然地开始发表演讲。

“我想成为法尔科先生那样的人，是的，我知道现阶段我还很无力，但我想如他那样建立理想。”

“每一个平凡之人，都有着莫大潜能，普罗米修斯盗火后，人类开启了文明，而当我目睹希格鲁特拯救无数失足者的样子后，知道了从根本上改变这个世界的方法。”

乔鲁诺为了避免太矮导致气势微弱，努力扒着迪亚波罗的桌面，与静静聆听的老板对视。

“那就是技术！只有通过革新的技术，才能为人类照亮前方的路，我想进入生物制药行业，创造如希格鲁特一般的药物！”

“我从去年开始，就不断补课，为相关的学习做准备，但这都太慢了，我想直接进入相关行业，第一线观察过程，为以后的工作做准备。”

迪亚波罗两手交叠撑着下巴，从金发小孩脑门观察到他因为紧张而有点抠紧的手指，看他演讲八成是背了很久的稿子。

那种遣词用句……难道有人帮他写稿？

不过老板听明白了，乔鲁诺崇拜洛伦佐，想模仿他当年定下理想，为之努力的精神，还背着自己悄悄做准备。

真没想到，巴勒莫的天真小少爷，也成为了别人的榜样，时间过的真快。

制药是个利润丰厚的领域，许多行业都没法与其相比，迪亚波罗听说科赫最近还开启了新投资——把经费转去第三世界国家，购买土地以种植希格鲁特原材料，并顺便帮贫困的地方人解决传染病、药品不足以及就业问题，仅仅收取极低回报。

这为科赫赢得了极好的国际名誉，接连受到各界表彰，洛伦佐一时之间在政坛也有了不少支持者。

……一个私人企业却在干这种事，除了老板心太善良，就只能说明钱多的花不完，需要消化资本。

迪亚波罗坚信后者可能性更大。

而眼前的乔鲁诺大概是被洛伦佐的迷人光芒给吸引住了，居然下决心要成为第二个洛伦佐。

确实，知书达理，富有同情心，处事果决，兼具领导才能——这种完美设定的人，迪亚波罗也见过不少，但论及亲和力，洛伦佐依旧是其中的最强一档。

他亲生父亲其实是某个神职人员的传言，迪亚波罗还真没完全当假话。

……但乔鲁诺是认真的吗？他也就快满11岁而已。

老板见过很多理想家，也见过很多倒霉蛋，投资行业里，一夜倾家荡产，痛哭着从楼顶跃下的人有不少。

要是普通小孩子，迪亚波罗早就考虑用冰淇淋堵住对方的嘴了。

然而乔鲁诺并不是一般人，他虽然态度收敛，乍一看给人以软弱的感觉，但他其实是个拥有出人意料判断和行动力的人。

经历一系列事件后，迪亚波罗清楚这个小孩子的优秀，他决策大胆，勇气非凡，富有觉悟，甚至精神力强韧到拥有天生替身。

一个前途无量的属下啊，他今后大概也会进一步成长吧……

“可以，我同意你去。”

热情老板没再多问什么，继续拿起报纸看，意大利人气质独特，涂着自家品牌口红的脸，被报上露出疲态的首相约翰·梅杰遮住，下方印着“英国政府终于承认了！吃牛肉会得疯牛病！”等文字，还加了数个感叹号。

得到老板肯定回答的乔鲁诺捏紧拳头，打算在离开办公室后，用加快的步速一展喜悦。

“但由于这是计划外的学习……”

迪亚波罗没让乔鲁诺的纯粹喜悦持续太久，头也不抬地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