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靠近覆雪高楼的那座祭坛,周围的冰雪开始消融,掩埋在厚冰层下的剑身崭露锋芒,剑气堪如披挂着千百冤魂铸成的锐利风刃,从雪地里激/射而出。
风声环旋山巅,宛如远古地域传来的低哨。
一条脚印长链般由门前延伸百里,松雪未消时深深陷入,残留冰面像深刻的印记,狰狞而又不规则。
所有的亡魂都活了过来,扭曲残体中探出惨白的手臂,攀扯着地面上承重曳拖的袍角,那双伤痕累累的脚踩在雪地上,通红发紫,越陷越深,耳边嗡鸣不断。
像无数人同时发出的呜咽声,他眼前黑一阵白一阵,几近分不清日夜。
三百年前的残影尚在脑子里盘旋,无形束缚裹挟着他的意志,他害怕乃至厌恶这种被挟持的感觉,身临沼泽,濒临绝望。
要去哪?往哪逃?
不要……
脚下突然出现了一块半掌大凸起的冰握,他踉跄往前扑去,狠狠磕到下巴,毫无防备摔得头破血流。
不等起身,一双手紧紧揪住他的衣领往前拽,虚抬的膝盖用力坠地,他以手撑地,就这样以别扭的姿势被拖行了几米。
疼得他掉下泪。
流珠滚落,热气在地面灼出小洞,很快又被飘洒的雪掩埋,他半身起用力地一甩袍袖,试图挣脱,可下一秒又被执拗地拽上。
所有的挣扎只不过是徒增狼狈罢了。
他委屈地侧目,不甘似乎还掺杂着一丝难捱的惧意,浅浅地呼吸,血色雾气氤氲眼前,终于看清身上那些手的真面目。
历经百年,那些魂体早已侵遭腐蚀,从完整的形态变成扭曲的烟状物、实质与虚体掺杂的怪物,只有那些褚良的衣饰因着冰冷的形状依旧保持着原样,泛着银片独有的寒光。
往下看,藏在冰层之下扭动的人脸,无一不是两眼无珠,盲着一双眼。
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浪。
他被这些熟悉的东西惶恐地推到了祭台前。
风雪消停。
脱力跪倒在地,迎着白光恍然抬起眼,他微泯疲惫地对上了那柄几乎近到快要戳进他眼球的剑尖。
同时,模糊失焦的两旁视线里映出一身熟悉的银色甲胄。
“是你...”
出声喑哑,仿佛刨出了最后的力气。
他听到皮肉狠狠掐进刀刃里的嘎吱声,那道血流就这样顺着刀刃而下,就在快要到达他的眼前时,突然,一双手出现,握住了停在他眼前的剑,耳边传来金属断裂发出的脆响。
来人抬指抚开眼前流窜的剑气,掸羽般轻巧。
“咔。”
这一声响尤其突兀,惊得霍邹全身不自觉战栗,剑柄那端的女人随声弹飞出去,剑还悬停半空。
他动弹不得,眼看着那道身影慢慢转身。
微微俯下身与他的视线持平,啪地垂手,手里锋利的碎片掉落一地。
微凉带着血腥味的气息喷吐在他的脸颊。那人抬手轻轻揩去他眼角的湿润,用听着别扭的语调说,“这次,你逃不掉了。”
霍邹瞳孔剧缩,惨白的脸上惊恐不断,他顺着对方指腹停放的方位,死死盯住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半晌才出声,“钟泊?”
声音惶恐至极,不似从他嘴里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