瑄墨讪讪道,“麻烦了。”
季塑垂目诧异地看下,怔愣片刻,许是观二人窘态,抑或是被染珵漆不要脸的言论所折,轻笑了下。
他把酒罐轻放在案边走了出去。
院门离那聚集地足有两丈远,众人一一辨过乾坤手里的画像,皆是一头雾水,看着乾坤小师父笃定的神情,也不敢明说出来,只得挠挠头,试探着开口,“这两人……”
“何事喧哗?”
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说话的村民反倒松了口气,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小院里,火光微弱的灯笼下,门框上斜靠着个男子。
他身量很高,穿着一身松跨的灰内衫,举手投足间透出懒散的意味。
如若忽略此时他脸上泛起的醉红,他看起来就像是刚睡醒。
季塑来这村不久,身份又特殊,和村里人不怎么对付,说起来就是个边缘人。
方才小师父进村,谁也没记得叫他。
村口前的空地上,冷风绕林,众人排排站着,身子不动,俨然根根木头,目光一道投了过来,乍一眼一看还有些惊悚。
季塑站直了身子,搓搓睡眼,取下梁上的灯笼走过去。
他装模作样地露出难为情的表情,“诸位这是聚议呢?喝了点酒,耳蒙了,不好意思啊。”
“三更半夜的,那必是要紧事。在下的错在下的错。”
他快步走来,边已俯身凑近了乾坤手里的那张画像,眯眼道,“容我瞧瞧。”
“是你。”小师父眼不瞎,没等他编出二三,便认出了他是晨间同染珵漆一道的没正形。
季塑抬头,看了眼肃然正色的小师父,又将视线落回了画上,煞有介事道,“原是找他呀。”
“他在哪?”
季塑直起腰,头摇得十分坦然,“祀礼结束后便出去了,再没回来过。”
“你二人可是旧相识?”
季塑又摇头,道,“萍水之交,借宿罢了。”
小师父不信,想绕过他进屋。被他在门前挡了一道。
他来历不明,乾坤与他相交不深。
他一手抓着门框,袍袖便从小师父的眼前过去了,捎过来一股子淡淡的酒香,扑得他前进的脚步猛地一踉跄。
季塑站在门边,脸上的散漫稍敛去,不笑的时候垂目看下,竟有些莫明凛然的威压,“寒舍挤窄,没地再住人。”
小师父没再动作,只是僵持着,静静看着他。
牛二的娘傻傻的,见状,眼珠子提溜一转,竟招手喊道,“俺屋头有地,小师父若不嫌弃,上俺家住去。”
乾坤闭眼呼了一口气,一手藏在袋中,握着冰凉的指妖尺,那三根东西,现在宛如死物,没有一点异动。
他没理由强带人走,也没有强闯人住处的权利。
静默片刻,他利落地转身便走,“我早间会再来。若你见到画中人,劳请转告,我没有恶意,只是同他有要事商榷。”
季塑心情颇好,笑着与他挥了挥手,道句“回见。”随即便一个旋身进了门,木门掩实,不轻不重一声响。
丑时三刻,一盏昏黄烛灯。
经此一闹,三人睡意全无,躺榻上半天合不上眼,索性便起来凑着两盘陈年瓜子就酒聊聊天。
“妖气侵体,又极具传染性,稍有不察会要了很多人的命。他在章天锡身边多年,是个识大局的。深知番州死伤过重,不仅是这座城的灾难,更是仙都百姓的灾难。”
说起此事,染珵漆警惕地偏头一看,果然注意到边上的木窗还大敞着,他忙站起身来,挪到窗边,瞟到隔壁牛二的草屋灯火幽暗,合窗的动作稍作放轻了。
木窗一落,屋头便更暗,案前燃着小烛的那片陡然亮起来些。
瑄墨抬起头,看到季塑轻扯了下嘴角。
“旧人死新人即补,这世道真是残酷。”
他端起酒杯饮了口,瞬间眼神迷离,仿佛将他那好不容易被风吹醒了些的神智又溺毙在了酒水里。
那烛火不知被什么风吹的一晃,瑄墨恍然想起来件事,“不对啊,不是说,番州只收无仙根的凡人吗?那章法师同乾坤又是因何来的番州?莫不是那小子天赋异禀大器晚成,竟是在此处修成的?”
“恰恰相反。”染珵漆坐回案前,“他在仙都时就是有名的符修天才。”
瑄墨愕然,“那为何?”
“因为当年拿到番州命签的,是天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