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苏打水吧,劳烦了。”
“无妨。”经城绫走两步,又回身来,“你有什么事,就跟她说吧。她能不能听见,能不能给你想要的东西,要看她了。”
听着结城绫的脚步声远了,安室透伸手去探白露的鼻息和脉搏,手指碰到她皮肤的一刹,不禁愕然。他不敢相信,整个手掌覆在白露额上。确实,凉得不可思议;安室透双指挨到她还在跳动的细弱脉搏,感觉安躺着的人的生命正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流失。
他托着吊瓶检查:玫瑰色的液体,调速器调到了最慢,瓶身无任何标识。
三无产品?
不对。
安室透首先想的是白露身体不同于普通人,这大概是结城雅人专门为她调制的药,不适用于旁人。他到二楼走廊往楼下看,客厅里没看到结城绫的身影,只听得有稀稀落落的水声从楼下传来。他再次回到卧房,注视着床上脸色煞白的人,他轻唤了声“白露”,没反应。有了结城绫前头的话,安室透拿不准白露是否真处于昏睡状态,亦或许是小姑娘故意诈他。
拿瓶水的时间不会太久,他在结城绫上楼之前偷偷拍下白露的照片。
安室透喝了一口常温的苏打水,根据病人表面症状,问道:“低温症吗?”
“差不多吧,还是有差别。”结城绫点点头,又摇摇头,情绪低糜。视线几次停在被安室透喝过的水瓶上面,把安室透一派严肃眉峰紧收的表情解读成了担心,“安室先生不用这么紧张,她现在没什么事。就是累到,睡一觉就好了。”
这是在把他当傻子敷衍吗?安室透又不忍拆穿面前看起来真诚又哀伤的女孩儿,默默接受结城绫给的解释。安室透来意是找白露,一部分是看她身体状况,是否清醒:若是醒着,安室透就着现有信息刺探白露反应;若是还昏睡,就从结城绫身上寻找突破口。
结城晓人将人藏起来,多半是为了保护,那个人能找到弟妹,清水怜治应该起到了很大作用。结城绫对那个人了解多少呢?是一开始就知道,还是事后才得知呢?
如若把照片和清水怜治认罪的消息放出,能不能从这个少女嘴里炸出有用的信息呢?安室透暗自思忖着,不知不觉视线开始模糊、眼晕脑胀、四肢乏软。
“你……”撑着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安室透伸手欲揪给他下药的结城绫,奈何有心无力,在无数个结城绫重影中缓缓倒了下去。
结城绫艰难地蹲下身,将失去意识的人扶起半卧靠着床沿,在他脑袋下垫个枕头,静静凝视着他。结城绫记得他们之间仅有的几次相遇:咖啡厅里别有深意的眼神;神田石阶下的惊讶;跟踪之后的大打出手。
自己比不得毛利兰那种容易让人生出亲切感的美丽温柔;比不得铃木园子那般豪放热情不拘小节;比不得世良真纯的潇洒帅气;更比不得拥有一张幼态又精致的脸还能时时飙演技的义姐。从小到大被人夸漂亮可爱,可她自己比谁都清楚,浮于言语的夸赞只是人际交往的基本礼节。她的脸只能说五官端正,眼睛鼻子嘴巴在脸上相互配合得当,不拉低东京女性的基本颜值水平,挑不出毛病也没特别之处,这种外貌的人在东京这座城市中,随便抓都能抓出大把。她喜欢笑,是因为身边比较好的朋友说,她的笑很有感染力很治愈;她不喜欢笑,是因为一笑两边的虎牙就暴露。她不能跟义姐洁白整齐的牙齿作比较,一通对比下来,她总能被打击得毫无自信。久而久之,她养成了一个习惯:在外她无需气氛调动可尽情开怀;在家她就是老实规矩遵纪守礼的绫小姐。结城绫最引以为傲的是她有自知之明,自己没有能让人一见倾心的资本;所以那天,当她的第六感察觉到好朋友口中的帅哥投来的短暂异样眼神时,最先进入脑子的想法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经过后来试探得出,安室透的目标不是自己。
结城绫不知道该不该信任安室透,毕竟这个男人千方百计查她家和她身边的人;可在安室透身上,她没有感受到危险存在。她扶着床沿站起身,床上的人眼皮微动。结城绫可以确定躺在自己床上的人已经醒了,更确定,安室透和还在装昏迷的人很熟悉。
“能起来吗?”结城绫声音轻如沙砾,“可以的话,就想想这个麻烦要怎么办吧?”
“能怎么办?”白露气息尚弱,无力转动眼珠盯着那瓶所谓的药水:其实就是她的血,以白静自研的抗毒剂稀释过后制出的产物;严格意义上讲她已经不算是个人类了。
“对不起!”结城绫自知理亏,低垂眼帘不做辩驳。
白露再次阖上疲倦的双眼,暂时不想理惹祸精。结城绫在床边规规矩矩地罚站,身上的伤不知是在渐渐好转还是疼麻木了,她感觉不到什么特别的痛处。
时间一点点流逝,结城绫本就有伤的腿站得有些发酸了。换作以前她早就出言抗议,要与这个义姐打擂台分出个是非曲直来;而今次不同往日,即使承担所有罪责也是她该领受的。事态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是她始料未及的,一开始或许是无意,但一切皆因她而起。
“你不是挺能耐的吗?”白露睁开眼,冷白的脸上扯出一抹似非似笑的表情,“你找的那把刀用得可还顺手?”
结城绫低垂的脑袋又埋低了两分。
白露嗤笑一声:“真是没白教你一场。”
“之后你怎么训我都可以。”结城结咬着嘴唇,抬手指着床尾边的安室透,“现在……怎么处理?”
“处理?”白露揪着字眼,“你想要怎么处理?”
“我……”结城绫一时语塞,她不是那个意思。
白露缓慢坐起身子:“你搜搜他身上,有些什么东西?”
“手机、钥匙、钱包。”结城绫听话的照做,搜完如数报告。
“没其他了?”白露问。
结城绫不明所以的眨着双眼:“没有了,你想在他身上找什么?”
“没什么。”白露气力衰弱,“就让他躺着吧,等他醒了,你自己看着办,找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打发。”
结城绫瞅着光洁的地板,感觉让安室透躺地上不太好:“是不是把他扶到客房去睡?”
“你扛?我扛?”白露眼白一翻,“反正我现在是没力气扛。”
“哦!”结城绫嘟着双唇,她自己一身伤更搬不动一个成年男人,就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白露没再发命令了,她说,“我去拿毯子和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