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小姐,你们没遇到什么事吧?学校里。”安室透视线掠过两位少女,见她们脸上闪过为难之色,就知道她们也一定遭到区别对待了。
毛利兰还是微笑着回道:“我们没什么事。”
安室透劝道:“绫小姐近段时间应该不会去学校,清理课桌和鞋柜这类事情,兰小姐你们也别继续做了。”
“但是……”
安室透以眼神制止她的反驳:“你一直清理下去,他们还是会一直写。绫小姐现在处在风口浪尖,你们挨得太近,时间一久,会受到更严重的牵连。”
两位高中生都有爆棚的正义感,安室透劝她们独善其身无疑是冷血无情的做法,与她们坚持的观念相悖。这种时候她们怎么能置身事外呢?安室透看穿她们的想法:“我劝你们这样做,或许你们会觉得很残忍。但是,这是目前唯一保护你们自己也是保护绫小姐的办法。如果你们因绫小姐受伤,她会很难过的。”
“兰!”铃木园子挽着毛利兰胳膊肘,满是心疼地盯着好友难掩心伤的侧颜,期待着好友的回应。其实,她觉得安室先生说得有道理,她们如今帮朋友做的事,都是治标不治本。
沉默许久,毛利兰眼睫闪着水雾,勉强地接受了安室透的建议。
柯南在一旁帮腔:“兰姐姐,别担心,等过了最高热度,绫姐姐就活血满满的回来了。”柯南如是说,可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这件事热度会持续多久,热度过去之后结城绫是否真的能依然如故。他顾不上那么多,眼前要做的就是别让兰受伤。铃木园子比毛利兰看得开,柯南看出是园子不放心特意把兰送到家门口。
“园子姐姐要喝点什么?”为表达感谢,柯南打算请她吃喝一顿。哪知园子不领情,坏笑着捏柯南的脸:“我家里有客人,爸妈让我早点回去。小鬼你记着,下次找你吃回来。”
中途跳出一段不太和谐的小插曲,柯南想转告安室透的消息,只好排在下次单独见面了。
一个星期过去,隔壁的侦探先生没来敲门,结城绫心里踏实几分。他们之间只能算认识,连熟人都不算更谈不上是朋友了。前几次她话说得够重够过分,脾气耐性再好的人都应该懂得知难而退了吧。
结城绫把自己关在公寓里闭门不出,每天的营养补给靠冰箱里的速冻食品,一天一餐把命吊着就行。兄长说,这所公寓她可以长期住,不会有人来驱赶她。于是,她拒绝了所有人的探望。期间,白露来过一次,提了一堆中式速冻食品塞进冰箱。白露来去自由,她拦不住更拒绝不了。
那天在渔岸挨的打除了脑袋上那几下,身体其余部分都是皮肉伤,未伤到筋骨。休养小半月下来,身体上的伤肿渐渐褪色消肿,本来就不太灵敏的痛觉此时已全然无感。结城绫猜想,抓自己的人目的是为教训,真把她打残了对方不好跟主子交代。不然,人脑别说击打几下,下死手的话只一击她就得去转世投胎了。
这几天,她关掉手机,也不开电视。每天听着隔壁开门锁门的声音,木讷地思考着。
刀疤男口中的“内脏留好”!
自己的内脏和其他人不同吗?应该不会。
刀疤男口中的“主人”!
结城绫最开始怀疑是白露,可白露在她身边多少年?想摆平自己分分钟的事情,何必如此迂回曲折大费周章又是救又是护又是捉的。
“不行!”结城绫猛地甩动脑袋,抛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之前,白露身体恢复正常后,骂了她一句“小白眼狼”。她觉得,自己的做法和想法确实可以跟白眼狼划等号了。刀疤男逃掉,结城绫却生出了不详的预感,那些人费尽心思怎会轻而易举放弃?
正忧心忡忡地想着,门铃不合时宜地响起来。结城绫无奈地瞥了眼玄关方向,在门铃响第五次之后她才起身走到门后,对准猫眼往外看。一眼过去,结城结懒散无神的眸子一震,耷拉的眼皮骤然抬起。
门外的男人一身黑的装束,半垂着的头上戴了一顶黑色宽檐渔夫帽,黑色口罩遮住他大半张脸。结城绫未有多余顾虑,即刻开门将来人引入门内。
“你怎么混进来的?”结城绫忙问,语必又觉自己太笨。她自己都能乔装溜进鱼龙混杂的地方,为什么别人就不行?虽然,这是安保完善的公寓,但有点技术的人想混来并不是做不到。
来人摘下黑帽,露出一张沧桑憔悴的脸,不知有多少天未收拾,唇边髭须快要延展成络腮状了。结城绫记得上次见此人是一月底,对方走时给她留下“请结城小姐相信我”的话。他们之间,两月未有联络,期间发生这么多事,结城绫着实难以将全部信任交予对方。
“你来这里做什么?”结城绫将来人请进屋内,自己谨慎地走在对方身后距离五六步之距的地方。警方发出了协查通告,四处搜寻此人,隔壁还住着一位死咬着她不放的冒牌侦探,让人发现,被好事者再作文章,结城绫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很抱歉!”来人先表明态度,“我原想跟你通讯联系的,可你的手机一直无法接通。”
结城绫想到自己手机还是关机状态,说:“你在外面肯定听到了许多,我没开机。”
来人表示理解:“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别安慰我了。”结城结自嘲苦笑,“是与非,错与对,我自己清楚——所以呢,你两个月都有什么收获?”
对方从裤袋内掏出一个黑皮小本才欲张口,玄关处门铃声又响了。结城绫无言以对,她知道这次肯定是旁边的黑皮先生,才清静没几天呢。结城绫以眼神示意屋内客人进其中一间无人住的卧房藏身,她自己走到玄关把阶下男鞋放进鞋柜关好柜门,擦干净阶下鞋子带来的灰尘后才打开门锁,依旧是挂着防盗链露出窄窄的一条缝与按门铃的人对话。
“安室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结城绫平缓的语气一如既往。
“绫小姐,还未用晚饭吧?”安室透端着托盘,托盘上摆着一份适合晚餐时间用的精致轻食套餐。
“谢谢了!”结城绫大方开门接过托盘,拿出随家人在世族间应酬时才有的客气礼貌,“安室先生,您无需如此费心来照顾我的情绪,我真的没什么事,更不会做傻事,等伤情好得差不多,我会去学校的。”
“那就好。”安室透像是松了一口气,柔和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半秒,淤青的痕迹还是很明显,“多休息一段时间,伤好全再去学校。”
结城绫颔首道谢。安室透站在门口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端着托盘心中忐忑,强制镇定心神挪步让开一侧:“安室先生,要……进来坐坐吗?”
“不了。”安室透微笑着拒绝后又说,“绫小姐要注意安全,太晚了,邀请一个男人进自己家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她双手扣在托盘底下的手指微微收紧,一股发麻的凉意从她脚底直窜脑门。面上神色不变,展颜回道:“您帮过我那么多,别的我不敢夸口,但安室先生是好人这点,我还是很有自信的。”
小姑娘说得诚恳至极,安室透有一瞬间都以为这是她由衷的真心话。不过,算了,给小孩儿一个喘息的机会,自己适当的提醒已经够了。安室透欣然接受她的夸赞,最后不忘叮嘱:“早点休息,我就在旁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从猫眼里反复往外查看多次,确认门外空空如也后结城绫才长舒一口气。她不知道的是,她的邻居在敲门之前就安排好了后续的追踪搜查。
说来也巧,安室透今天没直接回家,而是停在安全通道的楼梯处,读了一篇小故事,是矢泽更发给他有关于檜原蓝房子的。下楼正好碰见按结城绫门铃的黑衣人。那人穿着宽松,顶大的帽檐遮住他大半脸,在安全通道转角偷偷观察的安室透看不清他的模样;但直觉告诉自己,特殊时刻来找结城绫且行为行迹如此可疑的定然不是普通人。安室透立刻给属下发了行动指令,他们先前监听到的内容中,结城绫或许还有所保留。
矢泽更,日本十大畅销书作家之一。九年前出版处女作《秋樱》,这部以青春校园为题材的轻小说得到不少年轻男女的喜爱,矢泽更凭借《秋樱》获得当年年度轻小说新人奖。次年,新人小说作者矢泽更趁热打铁创作出第二部恋爱小说《地肤》;第三年,写出都市职场言情小说《松》。有了《秋樱》的粉丝基础,《地肤》和《松》的销量一直稳居小说排行榜前三。就在出版社、编辑、读者都以为矢泽更会笔耕不缀持续不断的给大家带去惊喜时,作为被众多粉丝喜爱追捧的作者,矢泽更却在事业一帆风顺之际选择急流勇退,对外宣布封笔,原因未知。
外人不了解内情,都说那位火遍全国的新生代小说作者是急流勇退。安室透却知道,当初的矢泽更是身心受挫,再无写下去的动力。
两年前,矢泽更再出书,销量已无当年一飞冲天之势。
文作圈虽比不上艺能圈更新迭代的速度,但后起之秀也是层出不穷。一年又一年,年年有新作,年年有新人站在领奖台声名鹊起。青春恋爱小说的替代性强,矢泽更封笔的四年,小说界戏台上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精彩纷呈。
出版社在矢泽更新书上架之前做过宣发,即便如此书的销量还是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曾经喜欢矢泽更小说的读者有的爬墙;有的已过而立之年,青春是那些人再也无法触摸的珍贵回忆。
有人是携着旧情怀去购买矢泽更的新书,对于购买过的人出版社接收到了几种反馈:
能接受,但喜欢不起来。
不能接受,这不是原来的矢泽更,她变了。
能接受,也喜欢。
出版社做了数据统计。第三种反馈意见是以前没看过矢泽更恋爱小说的读者,平均年龄在三十五岁以上;提第二种反馈意见的读者是老粉,抱着寻找青春回忆购买,可结果令他们有些失望;第一种则是抱着看一看的心态购买,不抱多高的期望,自然也不会失望。
通过数据分析,编辑打算给矢泽更打造推理女王的人设来稳固读者群体增加书的销量。日本小说界在推理领域中有工藤优作这颗常青藤存在,会给矢泽更的人设卖点带来不小影响,可转念一想与工藤优作打擂台,也不失为一个恰到好处的营销点。编辑都给出版社打包票了,只要矢泽更愿意一直创作推理小说,他就有信心再次将矢泽更推向更高的位置,甚至可以出销海外超过她早年的热度。
对于这个提议,矢泽更本人拒绝了。她不做营销,也不搞什么虚假人设,至于书的销量嘛,顺其自然吧。
编辑无法,转告她如果没销量,她的下本书,出版社很有可能不会与她签约了。如今信息时代,要发表一部小说有的是渠道,小说火不火,矢泽更早已不在乎这些,她只是想写自己愿意写的故事。
最后,编辑念在往日情份上,还是说服出版社与矢泽更续约。矢泽更有才情,编辑惜才,不想看到她灰败的落幕。原本编辑只是友情帮助,何曾想随着矢泽更高效率的文字输出,她小说的销量竟然逐日攀升。两年时间,她出版了六本小说,题材类型不尽相同。人红是非多,和销量一起随之而来的是各种质疑和恶意揣测。
有哪个小说家精力如此旺盛?为什么她现在的风格和早年大相径庭?有枪手代笔的流言在网络甚嚣尘上。
矢泽更在个人社交平台澄清:
“以前写恋爱小说是遇到了一个认为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后来封笔是分手以及那个人的逝世。未出书的那几年,我并没有真的封笔,我一直在写,只是没公开发表出来,这两年出版的几部作品有五部都是前几年的存稿。活了半辈子,接触到社会各个层面的人有不少,我喜欢研究每个职业的共通与不同,所以写了各种类型的小说,以此为记。当然,小说是艺术,源于生活也超于生活。并不是说我写的小说是写实记,大家别误会了呀。微笑!”
这条发言是在去年九月发布的,矢泽更将此条作置顶状态。
安室透近来偶遇矢泽更才去留心她的动态,仅仅只是她置顶内容的第二句就让安室透震惊不已。
当年,景光为不连累矢泽更选择与她分手。从事秘密工作之后的他们小心翼翼,从不敢随便关注哪个旧时故人。景光曾与安室透谈过很后悔与矢泽更交往,如果没有前期的交往就没有后来分手带去的伤害。他们都很谨慎,景光殉职的消息是严密封锁的,矢泽更是从何得知?
今日,让安室透生出满心疑问的旧友就坐在他对面。矢泽更刚讲了自己重新签约出书中发生的一点小变故,好在后面出版顺利了。这会儿,矢泽更停下叙述,翻看着手机上的工作邮件。他们定的包厢,点菜之前只叫了两杯清水,他们两人中间的桌子上堆着一摞书籍,都是矢泽更的小说,一共九本。
矢泽更处理完工作信息,抬眸笑意盈盈:“不好意思呀,好不容易约到吃个饭,却要迁就我的工作。”
安室透不在意这些:“没关系。”
“来。”矢泽更拿出大头签字笔,翻开书的扉页,“我来给你签个名,再写上几句祝福,你就是我独一无二的读者了啦。”
“我记得你出《地肤》,给萩原他们签名时,也是这样说的。”安室透不禁笑出了声。
那年他跟景光在警校结识了几个至交好友,正与景光交往的矢泽更自然而然认识了他们。景光女友是人气小说作者,大家时不时都会玩闹起哄,不是争另外三个单身狗谁先找到女友,就是争自己在书里的地位;当然,那个最重要的位置永远是留给景光的。景光被松田他们闹得晕头转向,矢泽更心疼,亲自送上自己已经出版的两本小说,当着他们的面写上早日脱单的祝福,并且保证下本书里一定给他们重要角色,以此“贿赂”他们放过景光。很不幸,此举被大家默认为无下限秀恩爱,对景光的“摧残”变本加厉。有时安室透看不下去,想揍他们,一出手又是两败俱伤。
矢泽更出《松》时,大家都已从警校毕业,她还是履行自己的诺言将景光的朋友们写进小说作重要角色。松田非常满意这本以他姓氏第一字为书名的小说,大家都笑而不语,都知道矢泽更是以松这类植物的坚忍不拔为立意展开写的故事。
沉浸在往事里不免又陷入伤怀情绪中。安室透静静打量着认真写字的矢泽更,似是不经意随口点名:“矢泽。”
“嗯?”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指的什么事呀?”
安室透暗自深吸气:“景光的。”
矢泽更搁下笔,平静的与他对视,静若止水的语气仿佛只是在感叹别人的过往:“我那时年轻,但我不傻呀。我跟阿景从未有过争执,他毕业不久突然跟我闹矛盾,我自省反思很多次,找不到是哪里出了问题。之后,我明白了,他上的警校啊。成绩优异,个人能力突出,会接到机密任务的概率很高的呀。我认识他的时间没你久,可我自认对他的了解不输于你,他的和善是刻进骨子里的,是发生了什么会让他对我恶语相向?只是为了让我死心啊!这些年他销声匿迹,曾经的好友也一个一个离去,你说,我能不有所怀疑吗?有的人啊,默默无闻地付出,连离开都不能拥有姓名。”
长期的职业习惯练就的敏锐直觉,使得安室透在理智上对矢泽更这番勉强能自圆其说的表心迹抱将信将疑的态度;而从感情出发,安室透相信这是她的肺腑之言。
“好了,完成。”矢泽更写完最后一个字,把笔帽盖上,手心叠手背的双肘平搁于桌面,凝望着故友眼波婉转。
其中三本青春小说,安室透以前看过,今天矢泽更拿过来送给他的是现在已经绝版的旧版,算是对过去的一种怀念。其他六本是近两年出版的,安室透忙于工作没抽出时间去全文阅读,他在网上看过这六本书的简介和大致剧情,对每本小说讲述的故事都有所了解。
安室透翻开书页,龙飞凤舞的笔迹展现在扉页空白处,矢泽更的字比以前更加苍劲有力。他一本本看下来,每本书签过的名字下面,写的内容与其说是祝福,不如说是期望。
《没入海底》以毒【贩视角讲述主人公由盛及衰颠沛流离不得善终的一生。此书是矢泽更复出出版的第一本,当时因为题材的敏感性出版计划差点胎死腹中,也因此书触及道德法律红线,出版社大胆尝试出版后,矢泽更才遭到大部分新老读者的抵制。那时,好多人都只看了前面,并未读完全书。由于书中部分剧情涉及推理,销量不见好的情况下,编辑才想到让矢泽更转型写推理小说,挽回她在读者心中原有的地位。《没入海底》是32开硬精装订,封面画着窒息压抑的黑色蜿蜒海底,一个模糊的人影虚浮平躺在万丈深渊,有一线天光从上投来,光影只在海面形成不规则波浪。封面以曲线做了视线误差,盯着看久了,仿佛能看到那个人影在不停下坠。题材、封面、内容及书名无一处不透露着绝望。
安室透也曾在网上看过此书前几章,字里行间都是犯罪分子的血腥暴力。他自己身在灰暗地带,所以书里面的情节他深有体会。安室透着实无法理解,曾经善解人意娇俏可人的矢泽更怎会写出这类磨人意志的精神消耗品。小说他没再继续看下去,那会儿安室透就预想过,如果未来某一天他遇见故人,很想亲耳听对方讲小说的灵感来源,书中细节不是光凭想象能刻画出来的。
矢泽更
TO:透君!
愿世间日月清明,愿卫国之士芳名千古!
安室透悲从中来默默合上书页,他不去看旧友的面容,能在小说中写出欲扬先抑效果的矢泽更,此时一定比自己更坦然。当矢泽更在同年出版复出后第二本小说《千面》时,安室透就完全理解了她的用意。
《千面》讲述的是整容医生的故事。明写医生,暗写整容之人背后的辛酸无奈迫不得已。就如《没入海底》一样,明写毒贩,暗写警务人员的智勇无畏。《千面》上市之后,有读者重看《没入海底》才看到从小说三分之二的内容开始笔墨就着重于缉毒警,家国大义之前,个人生死不计。
矢泽更
TO:透君!
别怨冬日冷冽,它是到达春天的必经之路。
接下来才是编辑曾想要的推理小说,《格式化》和《蓝色火焰》。这两本扉页上写着同一句话:
矢泽更
TO:透君!
我们都不能放弃,致力于寻找真相的决心。
后面两本是战争小说《残垣》和《独木》。矢泽更只写了非常简单而又难以实现的冀望:
TO:透君!
愿世界和平。
安室透把书放进矢泽更一起提来的帆布袋中。
“想吃点什么?”矢泽更语气轻松。
安室透非常绅士地回应:“照你喜欢的点。”
矢泽更笑得灿烂:“那我就不客气啦。”
旧友数年未见的隔阂与猜忌好似在谈笑间烟消云散。安室透放不下心底惴惴不安的思绪,从故人寥寥数语中,他愿意暂且搁置那份违和感。
其实,矢泽更已经给出了很多信息。她社交平台上的内容看似是对舆论的澄清,实则是对特定之人传达某种特定信息。她既然送了,安室透觉得有必要挤时间认真阅读。矢泽更说景光销声敛迹,她自己又何尝不是音信杳无?景光逝世后,安室透暗自查过她的行踪,查到她一直都在日本境内未出过国,而她小说中的内容可不像是只在本国能遇到的事。
“哦!对了。”
安室透正埋头沉吟,矢泽更突然出声:“《山河永固》的下部今年会出,等上下部出完了,我再给你签名啊。”
“矢泽。”
“嗯?”
“你这些年到底遇到了哪些人?”
矢泽更“噗呲”一声,噙着一丝玩味神秘的笑意。安室透见她这副表情,以为她会跟以前逗小孩儿一般说“你猜猜看”,结果她神神秘秘地在唇边竖起食指,吐出几个音节:“秘——密!”
安室透眼底闪过一片阴霾转瞬即逝,矢泽更自我察觉后又垂首若无其事地翻着菜单。
安室透目光停在旁边坐椅上的帆布包,意有所指地说道:“想做个借花献佛者。”
“什么?”矢泽更没懂。
安室透解释:“有个女孩子好像很喜欢你的小说,我想把书送给她。”
矢泽更愣了两秒,而后安室透在她眼睛里看到了快要溢出眼眶的星星。
“女孩子?”矢泽更不禁身体前倾,双肘抵着桌面,“怎样的女孩子?喜欢吗?还是女朋友?咦……真少见呀!”
安室透眉尖抽筋似的翻跳,“不,不是。只是认识的人。”
“只是认识的人,那么上心?”矢泽更睁大双眼,更不懂了,“而且啊,我赠写的是你的名字,你这样拿给人家女孩子,不太合适吧。”
安室透想了想,才恍然的模样:“也是,那就算了。”
“怎么能算了呢?”矢泽更决定好人做到底,“早年三本,我这也没了。不过呢,有新版。这两年出的,我工作室还有。你待会儿方便到跟我去工作室一趟,我再签一份就行了,举手之劳嘛。”
“麻烦你了。”安室透露出感激之色。
矢泽更很慷慨:“一点都不麻烦。哦,那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
“结城绫。”
安室透报出名字,矢泽更表情僵了一瞬。
“结城绫?”矢泽更重复呢喃着,愁着秀气双眉,“最近网络上很火的孩子?”
“她遇到了一些困难。”安室透没否认。
矢泽更心有所感,轻声叹息:“希望她能振作坚强。”
午饭过后,安室透驱车带矢泽更去她工作室。路上,矢泽更又冒出一个问题:“只是认识吗?只是认识怎么知道她喜欢我的小说?”
“偶然得知。”安室透笑笑,不再多言说明。
在神田神社石阶上安室透被结城绫的包包砸到眼冒金星,到医院结账处结城绫打开包包付医药费,安室透才从她敞开的包里看到那本厚度差不多有4公分的《山河永固》上部。当时,安室透暗暗佩服这位数年未见的故友,别的作者整部小说出版出来都没她的单部厚。孩子失踪那晚,结城绫自述中提到“矢泽老师”,安室透当时就清楚她说的是矢泽更。
昨日周六,毛利兰照旧与朋友一起到波罗用下午茶,顺便说了开学两周之后的近况。最让他们担心的还是两个星期都未回她们消息的结城绫,现在安室透是离结城绫最近的人,他向几名高中生简单说了结城绫还在家休养的近况。按常规闲聊进程,安室透故意提了一嘴新年当天自己被《山河永固》砸脸的事儿。顺理成章地得到以下消息:
《没入海底》刚出那段时间,初高生们也是奔着矢泽更青春恋爱小说家的名头购买的,买完大家就后悔了,他们身边对此书感兴趣的人屈指可数,而少数人当中就有结城绫和工藤新一。以前毛利兰她们没发觉,绫和新一竟然有兴趣一致的时候。矢泽更两年内发售的小说,他们两个全都购买了。毛利兰能理解新一喜欢的理由,毕竟她的青梅竹马是推理狂;可她们从来不知道绫也喜欢暗黑系故事。
对于兰几人把小说风格定义为暗黑系,结城绫表示反对,“是正剧,正剧!”
兰和园子都默然,她们是独立的个体,互相尊重彼此的喜好是人际交往的基本礼仪。
结城绫的喜欢表现得相当低调。她跟新一不同,不会一直在朋友面前唠叨她们不喜欢的话题,也把握好分寸不跟兴趣相同的新一聊小说。她自己单独买,矢泽更签售会她自己一个人去。
上学期,结城绫因在签售会上矢泽更与她说过两句鼓励的话而兴奋不已。即使遇到让她如此开心的事,她在朋友面前也只是一语带过。偶尔,毛利兰会觉得绫对她们太客气了,客气得有些生疏。如果关系够好,一定会像新一那样在她跟前喋喋不休地念。
柯南疑惑不解,安室透不会毫无原由打听不相干的人。他是看完矢泽更所有小说的读者之一,青春小说就当作日常消遣一目十行阅过,矢泽更其他小说没什么不妥之处,立意思想都挺好的。而且,柯南毫不夸张地认为《格式化》和《蓝色火焰》的推理可以与他父亲工藤优作媲美。这样优秀的小说家,几时被安室透盯上了?柯南思来想去,只能想到矢泽更那条自我澄清的个人动态。上面的意思很明显,矢泽更的小说有一定程度的真实性。最容易让人生疑的是矢泽更复出后第一本《没入海底》,若如矢泽更动态所言,作者本人曾经肯定跟毒贩有过接触。既然跟犯罪分子打过交道,会引起身为公安警察的安室透的怀疑,算是情理之中吧。不过,矢泽更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不然她还能好好的出版后面几本小说吗?安室透同时提及结城绫和矢泽更,难道是推测她俩有某种关联?柯南习惯性地支着下巴思索,看似简单的事情背后必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且,柯南不久前瞅准机会跟安室透讲起灰原哀与白露的两面之缘,对方听罢神情并无异常。
安室透将马自达停在一栋民宅前,跟随矢泽更脚步走进。此处是矢泽更在东京的家,也作工作室使用。冰箱有茶水饮料,她让安室透不必拘谨,在客厅等待的安室透想到昨天在自己跟前冥思苦想的柯南就忍俊不禁。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提着一袋书籍从工作间出来的矢泽更正巧看见安室透对着她家金鱼缸傻乐。
“一个孩子。”安室透说。
矢泽更拿着包装纸和丝带,一边包装一边打趣他:“那个孩子很特别吧,看你满脸欣慰满足的老父亲表情。”
“有那么夸张?”安室透非常配合地摸自己脸颊,他已经记不起有多久未感受过这般轻松惬意的氛围了。他见矢泽更把书包得隆重,彩色包装纸和丝带在书皮外包出各种花样。说:“不必如此麻烦的。”
矢泽更斜了他一眼:“那怎么行!送给女孩子的,当然要细致精美,随便拿个袋子提给人家,多敷衍啊。”
安室透认了。从毛利兰口中得知,结城绫自己买了矢泽更所有小说。书,结城绫不缺,这份顺手顺来的礼物在于一份心意,安室透是想再做试探。但愿,结城绫不要误以为包装标准是照他的要求做的。因他拐弯抹角打听结城绫的事,如今两人又是邻居,一来二去的加深了毛利兰她们对他和结城绫的不少误会。就连昨天看似平常的话题,都能让正值青春期的两位女高中生脑补出百集狗血剧来,更别说莫名其妙送礼物这种事了。
矢泽更不仅亲自签名送了书,还随书赠了一沓明信片,外加六份影像光盘。矢泽更说光盘是写书前拍的取材资料,既然结城绫喜欢她的小说,对小说背景肯定也会感兴趣。几样一起放进天蓝色包装盒里,最后在包装盒外扎了一团蝴蝶结花束。
抱着包装盒往外走,安室透心中所感:“区别对待,有些伤人。”
矢泽更笑着反讽他:“你是老人,她是新人,当然要区分开。”
安室透眼底笑意加深,却不回了。他经验所得:与女生逞口舌之能,讨不到好处。
马自达车影消失于视野后,矢泽更才抬着略感沉重的步伐走进屋内,拿出手机点开十几分钟前传送到手机上的信息:
“你在干什么?”
矢泽更靠着玄关储物柜垂眸敛目,良久她睁眼指按手机屏,输送回复:“他迟早是会知道的。趁现在,我们都还有选择的机会……不如,我主动一点。对不起啊!应该不会干扰到你的计划吧。”
很快信息回来:“多事!”
矢泽更抿着双唇,扯起一丝苦涩的笑。到客厅刚刚安室透盯着傻笑的金鱼缸前,轻轻抚摸着缸壁。大小不等颜色不一的金鱼在仿制的海底世界摇摆身体,划出一道道透明的蜿蜒弧线。她回忆着那些悲大于喜的过往,呓语一般喃喃着:“若有一方温暖坚实的避风港,谁愿意居无定所天涯海角的流浪?”
可惜,她的能力实在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