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间里躺了半个小时,司小礼还是呆呆的。
已近子时,镇里比山上更不安全,山神到底还是收留了他。
现在,他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处在一种掉线状态中。
刚刚的信息过于惊世骇俗,他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从来没有人跟他说,献祭是要圆房的!
可是转念又一想,镇上的人也未必知道这一点,毕竟,上一次有史料记载的献祭,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儿了。
那么,为何又要恢复献祭?司小礼又是如何变成祭品的?
司小礼生在林区,从小就住在山下的小镇里。
靠山吃山,镇上以林业为生,曾经也有过一段辉煌。
不过,过度开发还是带来了恶果。
某年,镇长坚持伐掉一片古树,盖小洋楼,遭到司小礼他爸的反对。
镇长亲自上阵,靠前指挥,结果被从天而降的树枝砸死了。
同一天,司小礼出生。
镇长夫人认为,都是这孩子克死了镇长大人!
镇长夫人亲自出门,专程来骂司小礼,走到半路车坏了。
镇长夫人气急败坏骂司机,一边骂一边跳脚,跳着跳着,跳后边沟里摔死了。
襁褓里的司小礼被当做煞星。
从此以后,幼儿园同学摔倒了,供水站管子爆了,邻居家猫拉稀了,这都得算到司小礼头上。
六岁那年,父母意外身亡,司小礼成了孤儿。
当天,愤怒的镇民冲进他家里,说他害死了父母,早晚也要害死全镇的人,然后把他拎起来,扔到了山里。
司小礼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愤怒?
他的父母离世了,他非常难过,可这为什么是他的错?镇上的人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有个声音告诉他,并不是他错了,只是这些人需要一个发泄的通道。
可被当做通道的感觉,太难受了。
唯一给了他温暖的,是那只大狗。不对,是大狼。
大狼在他饥寒交迫时候救了他,也在他对这世界失望之前,为他点亮了一束光。从此以后,那就是他唯一的神明!
靠着这份信念,司小礼活到了十八岁,眼看着要离开镇子,去上大学,镇长来了,说要恢复祭祀,让他献祭山神。
镇长说,“这些年林业愈发艰难,背后有很深层次的原因。”
紧接着,就说到司小礼“天煞扫把星”上了。
司小礼当时就听明白了,镇长其实在说:“你看这锅,又大又圆,你这个煞星,是不是该主动背一下?”
镇长说,他们要学习外头,发展旅游业,为了讨个好彩头,同时吸引游客,镇上决定,恢复山神祭祀仪式,按照传统,为山神献上祭品。
“你放心,我们不光负责把你送上去。”镇长笑起来,脸都撮成了个核桃。
从某种程度上讲,镇长没有说谎,他们不光是把司小礼送上去,还把鸡鸭鱼肉也送上去了。
仪式结束,众人坐着缆车离开了,镇长让司小礼留到最后。
司小礼眼看着镇长上了缆车,然后,缆车再就没回来了。
山顶和镇子之间,是万丈山涧。
司小礼早知会如此,压根儿没想着缆车会回来。他百无聊赖,坐祭台上啃了个苹果,左等右等,山神就是不出现,最后迷迷糊糊睡着了。
终于,山神还是来了!他要献祭了!开心!
可是——这献祭方式也太奇怪了吧?!司小礼胸口有点焖。
苦思冥想,得不到答案,司小礼下意识抿了抿嘴唇,“嘶——”好疼!
嘴唇好像破了,是山风吹的?还是缺维生素了?
好累,司小礼的眼皮有点沉了。
为了搞这个献祭仪式,他昨晚只睡了三个小时。
“献祭……的方式……是……大狼……大狼……要……”
司小礼再也支撑不住,陷在柔软的大床里,沉沉睡去。
隔壁,山神从浴室出来了。
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到厨房,山神从冰箱里翻出冰棍儿,一连嚼了四根,又拿了两厅可乐灌下去。
路过走廊,他深深看了一眼那个房间的门,然后走回自己房间。
灯光熄灭,山神居所归于平静。
角落里,一只柔软的团子伸了个懒腰,抖了抖身上的毛,再次睡去。
***
次日。
司小礼是被阳光和鸟鸣叫醒的。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窗外一片繁茂的绿色。
司小礼推开窗,盛景撞入视野。
飞瀑悬九天之上,一半撒于云霄,一半落成碧水。
苍松翠柏掩映,层峦叠嶂之间,薄雾弥漫,石径时隐时现,不见尽头。
芳林有珍兽奔走,青天有神鸟盘旋,虽不知身在何处,但绝非凡尘之间。
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司小礼顿觉神清气爽,心情都变得欢愉起来!
转身打量室内,房间干净整洁,装饰并不繁复,却样样精致,绝非凡品。
正中间一张黄花梨木大床,样式与舒适度都非常合司小礼的心意。
圆桌上,放着干净的衣服,上面有一张卡片,用篆书写着“请司小礼更衣”,右下角还有一只可爱的猫猫爪印。
竟然知道他的名字!
“我是拥有姓名的祭品!”司小礼的脸上,浮现出优胜者的微笑,他比同在祭台上的猪头肉高级!
房间带有独立卫浴间,里面的日用品一应俱全,最让司小礼惊喜的是熏香——是他喜欢的兰花香!
洗漱一番,司小礼换上新衣服,大小正合适!
就是……这短裤,有点太短了吧?
司小礼盯着镜中白花花的大腿,有点儿不好意思,拽了拽上衣。
准备开门。
手指触碰到门把手,司小礼像是被烫到了,又缩了回来。
他想起昨晚,男人一字一句的话:“献祭,就是,你,作为祭品,要跟我,圆——房——!”
“圆——房——!”
“圆——房——!”
俩字仿佛空谷回响,不停在司小礼脑子里撞。
圆房啊!是——圆——房——!
司小礼站在门口,踟躇着,犹豫着。
对方如果是别人,他断然会拒绝,说不定还会甩那人俩大耳刮子。可是,对方偏就不是别人,而是他唯一的神明。
眼前再次出现男人的脸,冷峻、孤傲,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却偶尔从眉宇间流出春风般的温柔。
司小礼默默蹲了下去,把脸埋在手里。
好烫,他大概是发烧了。
到底在纠结什么呢?
抬起头的时候,司小礼忽然悟了——从昨晚到现在,他思考的,从来就不是该不该献祭,而是如何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