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忙什么?”
看了一眼,料理台上放着的是初具形态的面团和彩椒肉类,看样子他似乎是在做披萨。
是不是太过于郑重了一点啊?拿几包薯片招待其实就够了啊。
爱月海还从来没看过现场做披萨,一朔没做过,她也就没见过,她家食谱上没这个。
“我来帮你吧。”她挽起袖子,“把菜交给我洗。”
“怎么不和他们一起玩?”锥纪柔和微笑,轻轻摇了摇头,“为你举办的庆生会,怎么能让主人公忙活?”
“别和我客套了,下一步要做什么?”
看锥纪做菜时不徐不疾的从容姿态,还不知道要等多久菜才能上桌。而且她对卡牌桌游不感兴趣,比起在外面坐着,还不如来给锥纪帮忙。
锥纪稍稍偏头微笑,没再拒绝。爱月海就在厨房帮他打下手。
水龙头哗哗响,爱月海专心致志的清洗蔬菜,一转头,无意间却看到锥纪的手腕上又新添加了伤痕。
他似乎是很容易受伤的类型,从爱月海认识他,共事这两年,光是从袖口下露出的伤口,就已经大大小小的数不清楚了。
但锥纪没和她主动提过这个事情,爱月海也就没有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意说出口的秘密,作为不熟悉的同事,能够做到的,就是不要擅自开口。
反正爱月海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贯彻了这么多年。
他的手上有伤口,做饭会不方便,这才是她过来帮忙的原因,但再多的,也就没有了。
爱月海当做没看到,和锥纪搭话,“你今天就请了他们吗?还有没有请别人?”
“我还请了老板,原本指望他能给我报销一点——锵锵,我特地挑的高级牛排。”锥纪向爱月海展示了一块大的出奇,一看就很昂贵的牛排,“可是他进门没多久,就急匆匆走了,说是临时有事。”
“什么急事,害怕让他请客吧,抠门老板。”
在一起吐槽老板这一点上,爱月海和锥纪十分有搭档两年的默契,一个开口,另一个就能立刻接上。
“我还请了小新人来,不过他还没有到。”
锥纪挠了挠鼻子,“距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迟了好一会了,他应该不会遇到什么事吧?”
爱月海建议,“打个电话问问吧?”
话音刚落,电子门铃就响了起来,没一会,同事从厨房外探身,“小枱来了哦。”
小枱就是新人的名字。
果然不能在背后念叨人,说到就到了。
爱月海和锥纪交换一个眼神,一起出了厨房,新人正在弯腰换鞋,他穿着黑色工装外衣,弯腰时衣服紧绷,将肌肉分明的肩膀撑得分明。
听见脚步靠近,他就猛然抬起脸,火红的短发在灯光下显得更加鲜艳,“哟,前辈,下午好~”
长着一张像是小孩子一样的脸,身体却练的意料之外的结实。
小枱和锥纪打完招呼,又转头看着爱月海,目光停顿在她的脸上,对着她眯着眼睛笑了笑。
不知道为什么,爱月海的心中有些发毛。
她稍稍侧头,正想找个理由转身离开,其他几个坐在客厅的同事发出怪声来。
爱月海立刻抽身离开,“怎么了?”
走到客厅,她的脚步又是一顿。
液晶电视上播放的综艺节目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换成了新闻。
不,不应该说是“结束”,是“中止”才对,原本播放的综艺节目被暂停了,插入了紧急新闻。
“今日午后,在布伦卡布街区,发现了两具尸体,据目击者证词,曾在小巷看见凶疑似凶手的背影……”
等等……布伦卡布街,那不是离这里很近吗?!
爱月海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突发新闻使得房间里的欢乐氛围一扫而空,陷入沉闷。
新闻说到凶手曾经在现场逗留,疑似被人目击以后,才扬长而去。
警察布下的追捕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天罗地网,爱月海能够感受到生活中的改变,最近她和一朔出门,经常能看见有穿制服的人在街角小巷出现,骑自行车的时候,也经常被警察拦住盘查。
可就算这样,杀人魔的行动却没有丝毫的收敛。仿佛这样的搜索,对此人来说,只是小儿科,其嚣张程度,实在是让人咋舌。
大家都望着电视,没有人说话。
这样的沉默,或许每个人都意识到,这么近的距离,或许不久之前,他们中的谁就曾经与杀人魔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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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新闻以后,气氛一下就变化了。
锥纪说去继续准备餐点,爱月海和他一道进了厨房。
在厨房能听到他们在客厅议论这件事。
爱月海长长叹了口气。
“感觉不安吗?”锥纪问她,“结束以后你男朋友来接你吗?”
“嗯,之前和他说好了。”
水龙头的水哗哗的流,爱月海心不在焉地处理蔬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有种似乎被什么盯着,这样的感觉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她转头去看时,却又什么都没有,隔着没有关的厨房门,能够听到其他同事在客厅聊天。
新闻已经放完,电视发出的声音又变回了综艺节目,主持人的笑声时不时传来。同事们的聊天内容却还停留在最近发生的案件上。
是不是因为听到了让人不安的新闻,所以才有这样疑神疑鬼的感觉呢?
爱月海用毛巾擦了擦手,心神不宁的走到厨房外,手下意识伸进口袋。
指尖触及手机上毛茸茸的挂坠。
她想给一朔发消息,想和他说自己的感觉,想听他的看法。
一口气给他发个几十条消息也是常事,一朔和其他人不一样,她不担心他会不耐烦。
她脑袋里想着要说什么,摸出手机,刚翻开手机,屏幕光幽幽一亮,照出站在前方的身影。
客厅和厨房交接处有楼梯,小枱就站在楼梯下的夹角间。
他的黑色外套几乎和夹角融为一体,红发鲜艳的刺目,猛一看只看到他的头发。
爱月海吸了一口气,肩膀都紧绷了。
“啊呀,抱歉,吓到你了吗?”
尽管她没发出什么声音,耳朵尖的新人像后背长了眼睛一样,猛然望过来。
“不……倒不是,你在干什么?”
倒不是说吓到了什么的,只是下意识的反应,毕竟任谁在以为没人时,看见一个大活人猛然冒出来,都会吓一跳。
“这个嘛,接电话啊。”他挥了挥手中的手机,表情有些苦恼,“刚才有电话打过来,但好像信号不好。”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爱月海微微一怔,那铃声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旋律,不是流行歌曲,倒像是什么异国的小调,是口哨声编成的歌,爱月海也说不上来是什么风格。
“怎么,好听吗?”新人察觉到她的反应,挑眉笑了,不着急接电话,反而将手机递到她面前,“是我自己录的,不错吧?”
又来了,这种过分自来熟的态度。
爱月海有些不自在,正准备岔开话题,其他同事走了过来,“你们躲在这干什么呢!啊——是不是信号不好?”
“你也是?”
爱月海自然的走到同事的旁边,同事浑然未觉,“是啊,刚才我女朋友打电话给我,说了几句就有杂音,不是我吹牛,我耳朵可灵了,喂!锥纪,你家是不是信号不太行啊?房子太大了吧?赶紧换一个吧——”
锥纪从厨房探出脑袋,“啊?是吗?我平时不太用。”
话题自然的转移到通话和信号覆盖上。
爱月海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她也挺佩服他们,这种话题都能聊上半天,但好歹从奇怪的氛围里脱身了,要是锥纪早告诉她新人也来,她就不答应过来了。
算是少女的直觉吧,谁想要刻意接近她,她还没有笨到感觉不到。
厨房里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了,不需要她再帮忙,爱月海到客厅其他同事玩了一会桌游,因为新闻带来的不快,晚餐也是草草结束。
爱月海在吃饭时,就已经给一朔发过消息。
晚餐结束不久,就得到回信。
爱月海合上手机,悄悄和锥纪打了个招呼,其他同事还没要离开的意思,现在的气氛比刚才要热闹多了,她说要离开,也没人强留她,纷纷叮嘱她注意安全。
锥纪送她到大门口,一打开门,爱月海就看见了路尽头,树荫下,一朔和他的自行车。
“接你的人来了吗?”在爱月海点头后,锥纪微微颔首,“今天玩的不够愉快吧,抱歉啊,明明是给你办的庆生会。”
爱月海歪了歪头,口里客套,“没有,我挺开心的。”
“现在说有点早,但还是祝你生日快乐。”锥纪的眉目舒展,笑容很温柔,“嗯……还有,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小礼物。”
他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赶在爱月海开口之前,“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嗯……我们都已经同事这么久了,一个小礼物而已,收下吧。”
他这么说,爱月海也不好拒绝了。
沉默几秒后,爱月海暗暗吐了口气,“这是我今年收到的第一份来自朋友的礼物哎,谢谢你。”
锥纪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对爱月海挥了挥手,“那……再见,路上注意安全,啊,对了,你回来打工要告诉我啊。”
爱月海一边挥手一边点头,走出一大截,才听到锥纪的关门声。
属于富人区的街道,空荡干净,路上没人。
爱月海的肩膀一垮,揉了揉脸,快步朝着一朔的自行车跑去。离开了社交环境,她陡然感觉累,现在只想冲到一朔的车后座上去。
还没和一朔开口打招呼,她就一个箭步骑上车,一把搂住他的腰,将脸埋到他的后背。
他白衬衫上的冷冽气息是熟悉的,他们用的是同样的洗衣液,但爱月海感觉气味就是不一样,他身上的味道,让人格外安心。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眯起眼睛。
一朔衣服上的气味,对她来说就像是镇定剂,像别人口里“妈妈的味道”。当然,她在福利院里长大,妈妈是什么样她都不记得了,她只是感觉……应该是这样。
夏季的夜晚来的特别的迟,已经吃过晚饭,天还是明亮的,但确实如一朔所说,没有中午那么热了,阳光洒在发顶,温度暖洋洋的。
一朔的车骑得非常稳,带起的微风吹拂过发辫。
“阿一。”
车经过路口时,爱月海才终于提起干劲,眯着眼睛开口,“刚才收到一份生日礼物哎。”
“嗯。”
他应了一声,“是你之前提过的那个同事?”
“嗯。收到礼物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真奇怪,小说里都写,收到意料之外的礼物应该是开心的……但面对递到眼前的礼物,她却感到茫然,那一刹那似乎什么情绪都没有。
直到收下礼物,她才朦朦胧胧意识到,应该感觉感激才对。
“……”一朔淡淡提示,“你之前不也收过同班女生送的蛋糕和巧克力吗?”
爱月海恍然大悟,“啊,那是得心怀感谢才行。”
她理清楚后,犹如拨云见日,顿时把这件事抛到脑后,转而拽住一朔的衬衫,兴致勃勃,“阿一阿一,你给我准备礼物了吗?”
“还有,我看见你定蛋糕的订单了!那么大真的吃得掉吗?”
“啊……感觉好不真实哦,我真的要过生日了吗?今天和明天又有什么区别呢,为什么只是跨过一天,就又大了一岁。”
“不想当大人啊……”
她絮絮叨叨感叹半天,紧紧搂住一朔的腰,闭上眼睛,“我的生日愿望,就是以后,我们也要一直一直不分开哦。”
“嗯。”
在爱月海以为一朔会和平常一样只安静倾听她的话时,一朔忽然开口了。
“没关系的,爱,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她有些困了,意识远离前,听到他这句意味不明的话,落在耳朵里,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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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日,晴,爱月海的生日。
天气格外的热,这天的蝉鸣声似乎特别的大。
早上,爱月海特意系上了新买的绸质紫色蝴蝶结,仔仔细细扎好发辫,和一朔一道去学校。
这一天的上午格外顺。
课程一如既往,课间去小卖部买冰棍时,还中了“再来一根”,有几个较为熟悉的同学私下送了她生日礼物,书包装的满满当当。
下午,课程又改成自习了,听说班主任去开会了,竞赛在进行最后一轮集训。
班主任都不在,今天应该可以叫阿一早点回去吧?
爱月海撑着下巴,一手转笔,一边出神的想。他总不至于在她生日这天还要泡在实验室里?今天太热了,她听说其他参加比赛的人都没去实验室了。
毕竟那是老教学楼,连空调都没有,老师不在,其他人乐得不去了。
第二节课后,手机收到了台风预警。
自习结束后,大家纷纷收拾书包,准备回家。爱月海还在座位上,很奇怪,她发给一朔的消息,到现在都是“未读”,如石沉大海一般。
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吗?她知道,班主任不在的时候,实验室的钥匙都是归一朔管,他也一直很负责……啊,不会是要等到班主任回来才能走吧?
她一想到这个可能,就坐立不安。
快速收拾完书包后,她就拎起包往外走,一边掏出手机,打电话给一朔。
因为不知道台风什么时候会来,学生们都行色匆匆,操场上也没有社团活动,爱月海在教室里耽搁了一会,出来时,楼层间似乎已经没什么人了。
车棚的自行车也所剩无几,她一眼就看到自己和一朔的车,孤零零停在中间。
铃声响了快一分钟,中途自己挂断,爱月海又打过去,直到她都快走到车边,才接通。
“爱。”
“你怎么这么久才接啊!”听到他一如既往镇定的声音,爱月海才松了一口气,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半天不接电话,我担心死了!”
“抱歉。”他那边的声音有些低,“实验室只有我一个,耽搁了一会。”
“真是的!”
爱月海咬着唇抱怨,“人家生日,你还不知道在磨蹭什么……”
“抱歉,爱。”他又是道歉,沉默一会后,“爱,生日快乐。”
“……你的声音听起来怎么怪怪的?”爱月海敏锐感觉不对,脚步一转,就往实验楼走去,“我过来找你。”
“爱!”
一朔忽然提高了声音“我给你准备了礼物,放在你的自行车里。”
“什么?!”爱月海猛然停住了脚步,又飞快往车边跑,“真是的,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能放在车篮里,我……”
“轰——”
那一刹那,耳边忽然传来巨大的,震耳欲聋的声响。
爱月海一下被震的眼冒金星,脸色苍白,她趔趄了一下,才不可置信的回头。
回头的瞬间,实验楼方向的爆炸,映入她的眼中。
冲碎玻璃,扑腾而出的光,仿佛将天空,都撕裂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