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晚霞,愈发像是动脉被割破后喷溅、蔓延开来的血迹,鲜红、狰狞,却又带着疯狂的浪漫,它笼罩在整座城市之上,为这座城市中所有人笼上一层血色。
杨羽震惊,连烟都忘了往嘴里放,只夹在指间,愣了几秒,才说:“陆追……陆追回来了?”
林丛自嘲地笑笑,说:“他离开过吗?这狗东西……他不是一直呆在这里的吗?”
杨羽掰指头算算时间,说:“也对,他从疗养院跑出去已经两个月了,完全有能力。”
“不仅是他。”林丛将烟放到面前,看它在晚霞中不起眼地明明灭灭,“我觉得,那个邢锐,也有问题。”
“他肯定有问题啊,尸体可是在他家房子里找到的!”
林丛摇摇头,多少带点气愤地说:“可他无论是刚才审讯、还是昨天问询,都一口咬定,他从过完年就没回过那套房子,说他的行车记录仪和村里的监控都能证明,还说——他妈的,还说我们警察既然可以开他的锁,凭什么就不能是其他人撬了他的锁、进去放的呢?!”
杨羽察觉对方情绪激动,有意劝道:“——不过,说到这个,他那房子到底什么情况?”
林丛冷静冷静,认真回忆道:“从外面来看,确实缺乏打理。院子内没发现明显的脚印,门锁生锈情况合理,屋内的灰尘情况也没有明显异常——这点最奇怪,我当时没发现,但回来的路上,仔细考虑之后,发现灰尘厚度,明显小于这几个月里、应当形成的厚度。”
“所以,邢锐说谎了?”
“没有依据,没有其他证据能证明,他回来过。这些内容,只能证明,这套房子近几个月内,还有其他人用过。”
“——你怀疑,他把房子的钥匙给了陆追?”
“对。组里正在查监控、对口供,试试能不能找得到那个进出这套房子的人。”
林丛干脆地肯定下来,丝毫不在意这是否是偏见,并随手将脸上遮挡了视线的碎头发拦到耳后,继续说:“他们之间肯定认识,甚至不止于认识。杨羽,你看过邢锐的问询视频没有?”
“没,不过听他们说起来过,很冷静的一个人。”
林丛冷笑:“何止是冷静。他太自信了,自信得很难不眼熟。”
他垂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随手翻出初次见到邢锐时的那段视频,递给杨羽,说:“你看,像不像?”
杨羽单手接过来,先感叹一句:“卧槽,你这个手机膜碎得也太他妈艺术了”,换来林丛一个白眼外带一声不耐烦的“啧”,这才认真看起视频。
但也只有十几秒钟,杨羽的神情便逐渐沉重起来。
林丛扫他一眼,从那阴沉下来的表情里,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抽第三支烟。
杨羽看完,还是没忍住骂出了声:“卧槽……这也有点儿太像了吧?!”
这怎么可能……不是陆追?!
不是长相,是气质,还有那种坐在审讯室里、冷静又自傲地“扮演”着正常无辜者反应的特殊气场。
说的每一句话都诚恳,却都明显不是真话;
给的每一种反应都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却明显是刻意表演出来的;
将每一句刻意激他的话都听进去,却毫无被影响到的迹象,仿佛无法与外界建立起任何情感交流。
这几乎不可能是两个毫无关系的人,杨羽想。
世界上最精于模仿的演员,也无法每分每秒都将另一个人模仿到如此相像,丝毫不露破绽。
更令人愤怒、无力的是,他们明明都看得出他有问题,却抓不到他的任何证据,也找不出他的逻辑漏洞——邢锐就这样无声地、不露痕迹地嘲讽着他们,行为表情浮夸又自傲。
林丛半眯起眼睛:“现在,不觉得我偏见重了?”
“我什么时候觉得你偏见重过?——对了,你们查没查过,他俩不会就是一个人吧?”杨羽颇为惊奇道。
林丛笑了——其实很温柔,但在血色的晚霞下,那笑让他觉得浑身发冷:“杨大警官,你忘了吗?我们没有陆追的DNA。”
杨羽一怔。
对啊,该死的,没有那个神出鬼没、像个鬼魂一样的家伙的DNA!
陆追其人之诡,归根结底,就在于他的每一场犯罪,从未留下直接性的证据。连他的家里,在搜查时,都没有一点线索。
打了这么久的交道,竟然没留下他一点线索!
杨羽莫名愤怒起来,他把烟一扔,震声说:“那就查他们的出身,查背景,查出生证明——我就不信了,还他妈不能证明他俩之间有关系!”
也许,是恐惧激发了愤怒。
林丛方才还是无奈,现在经杨羽这一怒,倒是真的觉得有些好笑了:“哎哟,别气了,啊?反正这是我们组的案子,你不用那么上心的。再说了,你不是来劝我的吗,怎么自己还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