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电脑前,心率却快得异常。
——糟糕,林丛是不是也看出他心神不宁?
元呈捂住脸,本能地想,太尴尬了,太没边界感了!简直是初入职场的第一社死情景!
——可不知为何,思绪再向前跑上几步,却又不由得怀疑,这是尴尬的感觉吗?可是,和记忆里那些尴尬的故事,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元呈深呼吸两次,用力眨了眨眼,又狠狠在小臂内侧掐自己一把,这才终于觉得心安了些。
还能有哪里不一样?意外,只是意外!一定是昨晚没睡好,今天反应慢!
他劝自己的话术尽管千篇一律、相当浅薄,但针对他这本就不灵光的脑袋,一向十足管用。
仅仅一两分钟的工夫,元呈便在铺天盖地的监控录像中冷静下来,暂时将满脑袋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开,认真观察。
——当然,也就留意不到,从不远处的某个工位上,向他投来的那束目光。
林丛半眯着眼,望着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一时间,竟不知自己看着的,究竟是面前的、把所有心情都写在脸上的元呈,亦或是记忆中的老冯——
他的名字,叫冯彦青。
“其实,他们一点都不像。”
与此同时,杨羽叼着烟,平静道。这一次,对自己重案组组员忙里偷闲提出的问题,他破天荒地没臭着脸、骂他们工作不专心、满脑子就知道问这点儿没营养的八卦。
实习的小组员好奇地把烟灰缸推过去,问:“那,冯彦青,他长什么样啊?”
闻言,杨羽目光忽的一冷,低声说:“冯彦青这个名字,也是你这小孩能随便叫的?懂点礼貌,叫前辈。”
小组员不太明白他这一句为什么突然就变了态度——明明有时为了案子吵起来,连组员们直呼他大名他也不会在意,怎么偏偏这么重视这个人——但胜在态度乖巧,又被这点八卦旧闻实在搞得心痒,马上就乖乖改了口,继续问:“那冯前辈……他长什么样啊?”
杨羽也不拖延,不过将烟夹在指间,欲言又止两三回,终于还是败给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又不愿叫人家看出自己词穷来,只摸了摸自己扎手的寸头,又烦闷地摸起手机,道:“嗐,懒得说了,我这儿还有照片,你自己去看!”
小组员倒不在乎他究竟是说不上来,还是懒得说,只凑上去,对那照片中笑得灿烂的人自上而下地审视一番:
这是一张合照,一边是冯彦青,一边是杨羽,看上去仅有二十岁出头的二人穿着夏装、站在省公安大学的校门前,勾肩搭背、笑容满面,像每一个毕业生一样青春肆意。
以杨羽为参考,不难看出冯彦青甚至还要略高些,大概在一米八五左右,身形也同元呈相仿,结实、健壮,皮肤略黑,显然是体考成绩优异的那类学生。
但论起长相,二人却几乎并无什么相似之处。冯彦青生得是一副十足标准的俊朗模样,浓眉大眼、线条硬朗,又兼满面热情笑意,不似此时代生人,倒像八十年代、内地标准男星长相。元呈却是单眼皮,本是朴实相貌,偏生得高鼻梁、薄嘴唇,比起冯彦青,少几分阳刚热情,却多几分温顺和煦;少几分刚正不阿,却多几分坚定勇敢。
小组员觉得奇怪:“那林队……为什么会觉得他们像啊?”
杨羽眯起眼,望着升腾而起的烟,难得拽个文词儿,深情道:“不是皮囊,是灵魂太像。”
连他这个一向浑浑噩噩、心思粗枝大叶的人都看得出,他们一样的莽撞,一样的坚定,一样的温柔,一样的干净。
杨羽没和小组员说的是,其实很多时候,他也会在恍惚间,在路过专案组的门口、向内扫视时,把元呈生龙活虎的身影,认作是记忆中的冯彦青。
——但,他决不能步上他的后尘。
已经发生过一次的悲剧,杨羽发誓,他绝不会允许在眼皮子底下,再发生一次。
那是他欠林丛的,这辈子,终归要还。
*
匆匆忙忙的六月,就这样一天天地化作回忆。
元呈缩在工位上,守着压根看不到尽头的材料,忙里偷闲地啃着牛肉干,望着电脑一角的时间,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今天是他实习期正满两个月的日子!
算了算工作时长和工作内容,元呈无声地叹口气,悲壮地认识到眼下甚至没时间去给自己买个蛋糕庆祝一下。
原来,长大是这样的啊。
一旦成为大人,生活便身不由己。
早知道就不那么急着长大了,唉。
“哎,你,还有乐乐,跟我走一趟。”
林丛的声音忽然在头顶响起。元呈得令,瞬间,浑身肌肉紧绷起来,牛肉干都没来得及咽下去,塞在嘴里就站了起来,脸颊鼓鼓,像只柴犬。
他看见,林丛阴沉着脸,气压低得吓人,说:
“又有学生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