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少叙,大观园内诸事纷杂,只作简述。平儿明媒登堂居家,几年来为众之“琏二奶奶”“平奶奶”,又只做主收了丰儿为妾房。王夫人又叫贾环扶正芳官,人谓“环三奶奶”“芳奶奶”。贾政惟督训诸园中子弟勤书勉学,只在玉皇庙设案,请了积年老学究居馆为几个学生授业。芷菁早独居藕香榭,暖香坞含芳阁为润格三姐各个住居。此日园中又接了邢夫人金陵来信,得知邢夫人害病,需人照管,贾琏于是请问了贾政,只另贾琮夫妇往金陵伺候邢夫人去了。
眼见几个小辈只日渐长成,堂上聚坐闲话只多言道是“早年里旧院日子好过,不想离了十多年间,又回了后头园子里,物仍是旧物,景依旧原景,只多了这一起冤家,各个品貌又生的极好,若按旧府规矩,这园子原他们小孩子住着才是,大人没的也噪着这里做什么?咱们倒嫌碍着了他们似的,这话亏了他们并不知道。”如此这般谑笑也难备述。
几日里老学究因家事暂歇了馆,桂哥儿子初贾棠弟兄三人饭后结伴往林子里捕猎顽,跟着子初窥伺了,见他倏忽两个引弓只猎中两只兔子,遂叫人拿去厨下,使跟着的小厮只往一处等着去。只又规矩了嘻戏,两个人藏身隐蔽住,使一个搜寻捉拿了,若得寻拿出,便二人互只换了一捉一藏的接着顽。此原为三人对园中地貌布局初能通晓,可作彼此检验罢了。一时正该桂儿须选一处藏匿了,正自忙忙搜看境况,只往杂草茂密处弯腰的轻步跑入,又拐了几拐,才要向一处低洼深草中藏匿,忽听耳边人声唤他,正懊恼被人发觉了去,寻声看时,却见原是那边墙头露出一个头,见他瞧过来,只又招手,桂儿心里一喜,顾不得先便朝他几步的跑过去。等近了,才看那墙原来却高的这般,正忙忙寻看墙上头那脸,又听开门声响,看时,却见原来依墙乱草古木后隐蔽的一扇小小腰门已半开,才在墙头叫了他的原是着道士袍服的小道士,此时门内探头只使进了。桂儿心里大乐,早两步的钻进去,门只作速的掩了又上了闩。桂儿只原处打量,见是一个后院,方圆狭小,倒是墙边一株皂荚树却粗大无比,树枝繁茂,树杈坚实。便叫取了木梯来要上树顽。小道士一旁站着,看他半日,听使拿了梯子来,掩口笑了道:“哥儿已是进了这里,又往树上做什么?那两个又没瞧见哥儿只进来。”桂儿转身看他道:“那你才在哪里的,竟比墙还高呢。”说着又随着道士看了,原是墙边一摞的木柴稻草堆,走近看了又觉无趣,回身看了皂荚树,便笑道:“我还想攀了树上,再好瞧着他们两个只如何搜寻我呢,岂不有趣。”说话心知暂安,便又信步沿阶的往屋里猎奇一回。
进了槛,见只是间穿堂,合着地步规置着灶头方案水缸,及盛装米面的瓦瓮瓷器,依墙一个厨格,正面吊着雪白棉布垂帘,格扇也嵌着玻璃。灶台灶膛下只十分洁净。门边茶炉上坐着铜水壶,也洗的发亮。因走过穿堂,这头下阶,步入庭院。
只见院内数个供养了花色的花缸只擦洗的一派光亮,几棵松柏荫翳蔽日,树坑也洒扫得洁净无杂,却几处杂草任只繁衍成阵,显得葱绿茂盛。眼前三间正房,两格门上吊着青布印花门帘。才走近门边,那帘子已由内掀开,探头进了,顿觉屋内温香清怡,眼前却又是一幅高耸插屏,跟着门内掀帘的另个道士绕过插屏,方到了堂前,原来屏前列着供案,帷幕掩着香龛神位,案前地上一席精细描画彩簟,上散撂着几个蒲团。两厢各有一两个房门,门上簇新门帘掩着房门。墙壁上贴挂着几幅画帖。因直往前门处,站立丹墀上,目及大门玄关,正是前院了。比中庭大些,也是洁雅异常,檐台宽敞,隔着抄手游廊。大门处一面游廊依院墙通着正房这里檐台,另一边却有两处下处,屋门阶下一道青石甬路通向大门。大门又有井台,花草苍松置于庭中。
桂儿正一眼览看了,便听身后只叫他道:“哥儿快进来!”忙便应声的折身进了,问时,那个道士只拉他向椅上坐了,笑道:“他们不敢进了这里来,我才听他们正在墙外商量着,也要爬了那里的树杈上,道要向这里只瞭哨察寻你呢。所以赶紧叫哥儿进屋。”口里回话,早拿茶来使吃。桂儿谢了,接杯便只吃尽,因笑问:“这茶色清味儿却醇郁的,这是何茶?”道士笑回:“枫露茶,哥儿难道没听过?不比你平日里的普洱茶高贵。”桂儿看他道:“普洱是家里人吃的,我却不喜,我只叫他们拿花茶来吃。”说着向荷包内拿出碎银来,向桌上撂下,道:“我既吃了你们的茶,未必就该白吃了,白使唤了你们一回,一时我去了,倒叫你们心里想我原是个花子一样的。”正说话,忽听外头几声布谷鸟叫,两个道士只相觑了,道:“这天又有他叫起来,怪了。”桂儿笑道:“那正经也不是真的雀儿叫声,原是他们噱头,那两个口技只有些。想是作雀叫声来唤我出去呢。”道士便道:“如此,哥儿便认真要去么?”桂儿笑道:“怎么不出去,已在你们这里一会子工夫了,他们也早急了。嗳,我倒也想瞧了他们又有了什么古怪的。”说着起身辞了便走,道士将桌上桂儿才许下的碎银只使原收着,送出道:“这里算是清寒之地,可也不缺了这些使。哥儿明儿想来此顽,只管来就是,这里再预备些果子只等着。既要去了,我便送哥儿由大门出去。”桂儿只得收起,笑道:“才不呢,还是原自进来的小偏门出了的便宜。”道士相视一笑,一起送了后院那里出来。
谁知才一出时,猛不防叫子初贾棠哥两个只守门拿住了,见桂儿虚惊大笑,遂大家一笑,子初道:“这会子守株待兔,只拿了你,也不是为我们才做顽闹的话,才姐姐打发人来传话,招了我们往他那里去呢。”说着一起寻向路上。桂儿道:“单是叫我们,还是他姐妹们都去?”贾棠道:“自然的,你又白问着。回回都一起,才热闹。”桂儿点头,道:“那午饭呢?先回屋的吃了再去,还是在姐姐那里吃去?”子初道:“你又说起吃饭来。哪里少了酒呢?他这会子叫去,便定是一处聚了吃酒,再只做些别事。”桂哥儿便知是何事了,因掩口只打头向含芳阁走去。
尚未到大观楼前,又有润格的丫头信儿复只来请,哥儿几个只跟着信儿至缀锦楼。此缀锦楼与霞飞楼原为大观楼两翼飞楼,楼内阁间相连,左右廊桥贯通。含芳阁只属缀锦楼阁层阔间,由楼廊一侧盘旋楼梯而上,再往上至高便是缀锦阁。红木洋漆梯阶贯襄铺着一溜印花秋香色梯毯,防止攀梯时脚步打滑。此时上来转过梯口,里面几个姊妹听来早出屋相迎,请他哥儿几个进。走过几步游廊,近门前丫头打起软帘,未及进槛便已闻幽然馥香扑面。
进了才看原来屋中摆着十数盆菊花,当中一张楠木蟠螭圆形洋漆描金八仙桌,桌上摆着个硕大白瓷官窑矮肚花瓶,瓶口满满插着各色半开的菊花,娇艳欲滴。润格正手执一把竹丝织络的小巧喷壶,只亲向瓶内注水。见都进来,早当下手中喷壶,请了坐下,便叫人上茶来。
润格笑道:“今儿有菊花助兴,我已备齐酒馔。底下吃了菊花茶,再饮了菊花酒,定须你们个个都有了好句子才成事。”说了又扭头朝房门道:“梅丫头还不出来,只叫我一个人这里招呼着,竟是我提的意不是?”房内答应了,只见贾梅儿出来,手里拿着张稿纸,笑道:“我只忙忙拟下几个题,还觉未尽善呢。”润格走近向他手上的看一眼,笑道:“要等得你认真只拟好了,拟够了,全了,再叫大家依着做来出,只怕到了明日还作不完呢。竟是意思到了便好,何必太胶柱鼓瑟。该叫人拿酒上来,先吃着,叫也定定神,好安心下来作诗。”说着便命丫头使将酒馔取来。又指挥撤下茶窠杯罩,调理桌椅,丫头信儿数了人数备安了位子。三姐芷江也跟着摆弄。
却见子初只负着俩手,踱步窗前,览看依了窗根儿下数盆菊花,又转走至书架前,凑近书格上摆放的青花瓷盆内紫粉色菊花,只将鼻嗅了花香,便往书案前坐了,因一壁朗声诵了,一壁早抓笔的写下。众人只听他念道是:“和风懒报霜,迟醒争暖阳,清怒魁花国,生来锁秋光。”众人听此先呆了会子,桂儿早拍手称赏的道:“好诗!听着竟有了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意思。史大哥哥今儿打头只这样,底下可该怎样了去?”说这话早起身走过去,向桌上拿了子初笔迹,他几个人览看了,不免啧啧称赏。润格至后拿了又复诵了,笑道:“此间只一个词、一个字眼遣用的巧,有他只提升点亮全阕了。听着和南唐后主那一首传世经典乌夜啼意思一样。你打头一首即兴之作,依我已魁了今日的菊花诗,倒让我们只好将昨日至早起弄了来的题名现改了才好。”桂儿笑道:“姐姐竟拿我们同李后主比呢,这也太过失真,莫若这里的人明儿都成了李太白去不成?”说的大家一笑。又只纷纷向润格打听题目。一时只向梅儿手上要了稿纸来看了,才见不过是屋中所有各色菊花如白、粉、淡粉、紫、淡紫、紫粉、黄、淡黄等所题而已,众人看了,未置可否。
早又见桌上酒馔已摆的满满的,润格请了皆围桌落坐。只见果菜及各样色荤馔皆使一色大小的白色细瓷碟儿盛着,看是整齐洁净。润格站着,端了酒杯笑道:“这几日你们兄弟几个只在园子里憨顽,倒闲得无聊。我所以趁空也招了聚来,既都应邀的来了这里,便须依了规矩使得。”说着因干了酒,接道:“再有自顾临阵脱滑竟坏了大家兴致的,是要罚的。”众人听只点头,也拿杯吃尽。
贾棠便道:“还是我先下了好给你们斟酒罢,省得一会子倒是挨了罚,才叫只撵了下桌的。”惹得众姊妹哄然作笑。润格笑道:“也是初儿才刚的口占几句惹得棠儿心虚的这样罢了。你也不必自暴自弃的,只回回的这里一处听了写了,便不愁日后竟只后来居上的,忽刺里竟得了好句子也一鸣惊人去。不如你先在那边自在吃酒,叫我们这些人依规矩只诌着,你尽管吃好了酒,便只准守着书案,这里要叫你誊录下,你便只将各人的先写下记了纸上就是,如此你也不妄回回来此附雅了,你觉这样可还好呢么?”贾棠只点头承善,也不理丫头,先自取了两碟酒馔往窗边小几上摆了,只往几侧椅子上坐了。丫头伺候将其这边桌上门杯也拿给他,又伺候斟酒。润格只使再为添拿过去几样菜色。
贾梅儿便笑道:“都因蓑笠翁,连我昨儿想好的几句也白费了。这会子竟又要另提了新法儿。童子,”众人又听梅儿唤了贾棠,只扭脸看了,贾梅儿只接道:“你先暂搁下酒杯,往案边拿笔写了几个词牌来,每个曲牌各个单记着裁下纸片,作成纸阄,便完了,只拿来给我。”贾棠早依命挪坐了书案前,笔山上拿了中号笔,丫头晕了墨,贾棠拿笔蘸墨,只膏了又膏,却不见写字。贾桂子初等看了,皆抿了嘴暗笑。贾梅儿早撂下筷,向贾棠道:“不过俗常那几个罢了,我说你写。”于是贾棠方依着梅儿口授,往纸上写下如临江仙,忆秦娥,破阵子,蝶恋花,采桑子诸如数个词牌名儿。再由着丫头一起拿剪子裁了纸阄,这里早吆五喝六吃了一圈酒。一时将纸阄只置入个空果篮内,贾梅儿拿着果篮当着只摇了几摇,便使丫头拿了篮绕桌一圈儿,请各个向篮内拈阄。
润格站起笑道:“现有了题目,只须写出菊花由生到开花再至花败等数个期段来。第一个为新菊,其次劲菊,荒菊,残菊等等,凭你们各人还有何新巧题目的,只按各自题目来作,此为头等须仔细的。再是依着才拈阄得的各人词韵曲牌格式,如此两下里规矩了,再不会出了缪误的。若意思去了题目,或是跑了词格韵律,皆只算赝废,须重新作来。再只过时还没得,便是输家,是要罚的。”姊妹兄弟几个且瞧各人得的词牌,且听润格说话不觉点头。一时早撂下杯,各自或闷坐,或踱步,或两两悄声说着,皆搜肠刮肚只忖思起来。
贾棠那里只坐着独饮,因见诸人模样,便叫了笑道:“哪位才子才女可有了,且念来,我拿笔好先记着。”三姐才往窗下看着外头,听了便嗔贾棠道:“你也安静些,这会子正费心思索呢,别只混搅乱,等好了自然叫你。饶是各人不费事,倒逞的兴了。”贾棠也不答话,才仰脖儿吃了,便听桂儿道:你既赶着润笔,那竟听我念来,你先记着。底下我再誊写改了呈鉴罢。”说完只负了手,书案前站着,口里念了道:“新菊赋,占卜算子一格。便是这几句,你先写下罢,再注了我的号儿。”贾棠早捉笔的依命写了,又拿起稿纸使桂儿瞧,道:“好了,接念了正文佳作罢。”桂儿便向他念道:“黄叶扫无力,蜂蝶销西风。苍翠……”
接便是润格诵出,一时便皆只录了纸上,便叫丫头将各人的只给了作者亲验看了再好增删的改一回。半日见几阕题意皆有了,姊妹兄弟几个便道了“江郎才尽”。丫头依命收了定稿只拿针来各个绾了隔屏绢幅之上,以便宜使皆各个的览看。因见丫头弄好,早聚着屏风前,参看一回。现将所作依着菊花由开至败的顺序示录如下:
卜算子-新菊
黄叶扫无力,蜂蝶销西风。苍碧满窗笔墨凉,不见星色明。肃杀奈若何,黄卷今日冷。却喜东篱事正好,劲艳岂无凭?
卜算子-新菊
朋自远方来,瘦肩披霜尘。除庭雅径烹薄酒,温室少春音。卿卿爱做伴,曲谱调素琴,幸佐黄花成歌赋,比比唱秋心。
卜算子-菊
卸开玉骚头,婀娜初成妆,凉风慢舞沐清露,故故竞绽放。寒晓觉梦早,怒向凌晨霜,禀赋剑胆丰姿绝,秋魂任思量。
后注:秋爽公子(贾桂麟)
忆秦娥-霜露凉(盛菊)
霜露凉,多情不期无情伤,无情殇。金鳞千斛,光芒万方,装扮佳节添酒香。爱秋人儿无思量,无思量。信手折撷,画堂簪襄。
忆秦娥-匠心畅(盛菊)
匠心畅,雕案玉净东篱芳,秋满堂。春日植株,今时采集,更耽幸有娇客访。新茶新色口齿香,道花黄,沾沾敬邀,篱畔赠享。
后注:腊梅仙子(贾梅儿)
浪淘沙令-荒菊
仲夜寒露重,株蔓蓬松,哪又堪苦雨凄风。摇曳缠绵终不悔,篱枝斜倾。小径少人声,汍澜咛叮。一派生气墨苍青,空萼成多无章影,多籽心中。
后注:青菁客(贾芷菁)
长相思-残菊
一晌闲,向心间,萧影篱垅空流连。忍对冷菊残。风剪剪,雨漫漫,秋枝秋叶凭阑珊,杯酒锦衾暖。
后注:润碧居士(润格)
采桑子-枯菊
年年岁岁待花开,有花人来,无花人来,花忙花飞无挂碍。践秋只合抛书人,一自徘徊,一众徘徊,为挽秋光谱华采。霜袂已捎西风去,黄花不再,茶香犹在,空馀残樯作颓败。
后注:蓑笠翁(子初)
一时皆览看罢,先只道了“童子今儿的字也写的这样好了”,润格只笑道:“都过来坐,酒已凉了。要理论起来,坐了说岂不好。童子,快过来坐。”几个人才回桌边围坐了,润格举杯道:“来,先共贺一杯。”众人拿杯吃尽,兴致渐高。
润格笑道:“叫我看,意思都有些,只我想前人所遗经典,文史学家与那些阀阅世家珍藏收编也是今日有幸得享的缘故,只那些传世佳句,原是因后人历时代代只传颂,词牌曲谱许是无从标记,竟渐渐遗失,尚只留下词句和词牌款式。比如易安居士的一剪梅就极好,然也只数阕,再有唐寅的一剪梅,但见其洋洋洒洒,长篇大放的,更是难得。倒是我们今日作出的,大多只为应了题目罢了。我看青菁客的浪淘沙令中一句“空萼文章”,就新颖别致,整首也道出了韶华晚景,只再往下续了,取曲径通幽,山明水复至后再点了题,方尽善……”润格话犹未完,贾梅儿只拍手称善,又只打'断他道:“果然是今日菊花社东主,一篇长话论调,只道不尽其拳拳肺腑也!只依我,且说今儿哪个的词面最简捷,倒如搪塞呢?”润格嗔了一眼,笑而不语。三姐便笑道:“润格姐姐只是遭了拈阄得词牌局限的缘故,如不然,必然又只夺魁了。”桂儿吃酒笑道:“这会子又称起了姐姐来。”润格笑道:“也没见只是他寻了我商议了,才作兴起今日菊花诗会,又尽着拆我的台,派了我不是的。饶是腊梅仙子如此,我也不能含鲠不吐,倒叫这里人少了进取之心去。才说道蓑笠翁的采桑子,他的枯菊,若不是才来口占菊花五言律成风,倒罢了,再接看他的采桑子,前后的反差,叫人读起采桑子来,竟觉更如莲花落一般呢。”话落只引得满座哄然。
桂儿捱近子初坐的,使手拍了他肩,笑道:“润碧居士也是诙谐了惹大家一笑罢了。我看此采桑子确另蓑笠翁江郎才尽的。蓑笠翁作诗是这里泰斗,词上却平平,我们原即兴创作,所以难了。”那贾梅儿早又端杯笑道:“该为莲花落吃他一盅了。”子初只先干了,笑道:“润碧居士所言甚是。梨园仙子也道了原为格式局限。只该想前人古风,多出慷慨感怀苦衷,所以深得人心。多出与生共鸣佳作。只我们这里原为顽顽的,哪个有又见过多少世面,历经了磨难沧桑呢,如何比得那些传世佳句佳作呢。”子初一番话使在坐者多只点头。
贾棠半日也插不上话的,见无人说,便拿杯站起的道:“我是不能同你们比的,倒是听初哥……嗳,蓑笠翁才说的,只觉可顽味。意思也等只长大些,也经历了世故,便可有好的。此是不用疑心的。所以我请为蓑笠翁才说的话吃了此杯。”众人听此皆举杯的干了。就见润格扭头道:“梨园子又在书案那里做什么,半日他的位子只空着,只管又写些何好的不成?还不过来坐着吃酒,也该抒发了意见,须是博采众长的,也才皆得可获进益。”三姐儿那里应了,因拿着一页纸笺才回来,笑道:“我原拈了临江仙一格,也作的残菊,再只见了润碧居士长相思残菊,只抱愧将我的已撕了,因想若不学着这里也作出,越发不能进益了。”说着将手里的递了润格使看。贾梅儿早伸头一起览看,便只念道:
蝶恋花-絮
独眠暖枝舞乱翦,犹裹东风,天地凭空染。惊叫蜂蝶漫疑猜。莫道生来菲薄单,不与纷谤逐尘丸,为踏风光,惹来路抱怨,招摇不期雨露潺,终使迷雾葬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