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妖魔的把戏……”菅叶喃喃低语,“都这么多次了,真是耐心十足……”
这并不是巫女第一次在梦境中听到或者见到自己的真名,用不熟悉的身体艰难地跋涉回归时,她曾听到挚友和师长怅然的交谈起关于自己的死亡,追寻着他们的身影,进入神社墓园的深处,在新立的墓碑上,也同样清晰地镌刻着她的名字,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被救助者,一边信赖着更换了新身体的自己,一边谈论起过去遇到的某位巫女。
她其实很多次,很多次地听到人们谈论自己。
以一个已经死去的,亡者的身份。
哪怕她用回原来的名字,最终也只会被那些人们以怀念的口吻谈论片刻,“啊,我曾经认识一位与您同名的人。”
名为小川原菅叶的除魔巫女已经死去,这是千真万确再也无法嬛传的事实,而世上绝不存在死而复生的好事,倒是恶灵为祸的传闻层出不穷。
不管怎么想,菅叶都觉得自己这种随意动念就能夺取生者躯壳的行为,只能称之为作祟。
让除魔的巫女在噩梦中堕落为恶灵之流,似乎确实很有妖魔们喜欢戏弄人类的作风,但如果轻易就相信他们给与的梦境,那才是绝望开始的时候。
就像最初她饱含警戒地接过了一瓶普普通通的饮料,自以为不会有问题那样。
单纯的人类对世上看似无害的一切事物的信任,就是妖魔们最喜欢玩弄的部分,和魔物打过足够多交道的菅叶,已经见识到太多太多了。
就算死了,灵魂和意识成为玩物,菅叶也不愿让自己成为让妖魔取乐的存在。
他们想要看到什么呢?高洁的巫女拼命挣扎,最后发现视为希望的存在不过是泡影,复活只是作祟,除魔的功绩都成为笑柄吗?
那也没什么。
高洁之类的赞誉,其实和自己很不相称,菅叶很清楚,她只是个笨拙的,不擅长与人相处的,只会除魔技艺的普通巫女罢了。
妖魔们越想看什么,她越是不给他们看什么,既无挣扎也无苦痛,巫女轻而易举地开始了那些与魔物无异的行径,将生者的一切都随意践踏。
她选择放弃理性,思考,乃至于直觉,这些过去的自己赖以为生的东西,只靠着纯粹的情感来引导 行动——因为妖魔们都是相当冷漠且自私的,向来只热爱强大的事物和有价值的事物,柔软的情感在他们看来不值一提。
所以菅叶才会轻易地做出过去的自己绝不会做的事情,无论是因为被抚慰了心灵而信任城崎晃一也好,亦或者只是为了一点点不值一提的嫉妒心,而随意地夺取了多个少女的身躯也好。
小川原菅叶死去了,只有这件事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因此她就只是名为菅叶的,从那个巫女尸骸上诞生的恶灵,仅此而已。
恶灵会作祟,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如今的她吞噬着诸多的生命,把这份邪恶不断孕养壮大,终有一日,将结出在这个庞大而苦闷的幻梦地狱里,仅能救赎一人的果实。
那个名字当然不会是小川原菅叶。
不管是多么美好的事物,对一个死人来说,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唔,被不认识的人突然叫出名字,确实有一点唐突。】电子设备里的声音对巫女内心的思考毫无所觉,仍在流畅地说话,似乎是顾及到得让他把话说完,走到半路的赤发妖魔不得不尴尬地卡在原地,烦躁不已地皱着眉头摆弄腰带上像是随身听的联络工具,似乎很想把它关掉,但无论如何也没法达成目的。【失礼的地方只能请您稍稍包涵,毕竟这种奇怪的工作内容,可以说是武装侦探社开业以来的第一单,连乱步先生也没有接到过的那种哦?——毕竟委托人的要求,是寻找挚友迷失的灵魂。】
【照理说这种委托应该去找神社之类的,但很遗憾,提出委托的,正是一位巫女小姐,唔,我这么说的话,小川原小姐您是否有什么印象呢?】
越发浑身僵硬,甚至连舌尖和指尖都开始发麻的巫女,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赤发妖魔,表情从尴尬渐渐变成略带一点好奇的复杂神色。
“不知道。”她硬邦邦地回答。
【是吗?那我稍微提供一点小道消息吧,因为招魂仪式不管进行了几次都失败,据说委托人拼着可能会死掉的好处,亲自去了一次叫做‘灵界’的地方,但好像那边也没有您的下落,最后只好请求某位极为灵验的卜者进行占卜,结果得到的方位正是横滨,所以她才来拜托唯一身在横滨的熟人我……刚巧是一位侦探社的社员,来接收这份委托,目前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啦。】
就算两个人都并不是擅长观言察色的性格,当巫女听到‘亲自去了一次灵界’的话语之后震惊的表情也还是落进了重力使和灰发少年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