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位长老的注视下,令狐荀假装懵懵懂懂,将自己如何遇着仙草,如何碰上自珍长老,如何帮他御敌,如何中一魔指的事均一一道来。
“你是说,自珍长老将这仙草获取之法告知于你?”须臾长老有些惊异。
“是,他临终前传于我,想来是希望以此为信,帮我洗脱那只箭的嫌疑。弟子与长老皆受公玉玄的一魔指,或可查出体内都有魔毒未消。再者,公玉玄既是自珍长老旧日弟子,想必派中还留有此人旧物。我又亲眼见他手握木箭刺入长老胸口,料那木箭上必定沾染了此人气息,是否有办法核实一下遗留的气息?”
须臾长老记得派中豢养了一匹名为吠云的神犬,那犬儿嗅闻最是厉害。他立刻唤人带犬去查明此事。吩咐完回头再看向令狐荀,少年眼中清明,不似作假。
他转头示意一旁的乐湛长老。
乐湛道:“你且将右腕伸来。”
……
令狐荀从山门中出来时,已过午时。外门弟子和杂役弟子鱼龙混杂,平日里并不住在山门内,而是被划在离山门不远的赤诚阁统一居住。
老远就看到穿着外门弟子蓝布衣衫的尹桓在门柱蹲着,百无聊赖地揪着草。
先前出发时,尹桓就曾与他约定回来后若是白天,两人便趁休息时间在山门处碰头。令狐荀眸色深沉,没有悄悄绕开,而是径自迎上去:“少爷。”
这尹桓长得高高壮壮,很是富态,平日里娇生惯养,连里衣都是丝绸质地。他之前嘱咐完令狐荀,见他一晚上未归,又听闻派中出了大事。不免心里暗自期待,这时连忙起身,朝他伸手:“快些将无根草与我。”
令狐荀站着没动,一脸歉疚:“少爷,小的没用,仙草被执法院长老收走了。”
外门弟子虽然白日里可以上山听课修行,但总归得不到太多传功师傅的亲授。还得通过非常严苛的考核才有可能被收进内门。尹桓自诩天之骄子,本来就不甘于做外门弟子,割了好大一笔钱才得到无根草的门路,听到令狐荀如此说,不禁勃然大怒,上去就是一脚。
“你这蠢材,人家吓你一吓你便全招了!就不能偷偷替我留些?真当那些个银钱是大风刮来的?!”
令狐荀生被踹得踉跄后退,摇了摇头。
尹桓看他这副窝囊样,忍不住提拳要打,却听后面一个女声清叱:“仙门境地,谁允许你私自斗殴了?”
尹桓胳膊一颤,不得已放下,回头看向背后。
周凌波缓缓踱步过来,眼波摄人,仪态端庄。
他连忙讪笑着将拳头舒展开,顺势搭到令狐荀瘦弱的肩上:“周师姐,我们玩闹呢。”
周凌波没理他,径自看向令狐荀:“既无事,还不快些回去收拾,乐湛长老还等着帮你解毒。”
令狐荀点头,在周凌波眼皮子底下,对尹桓无辜笑笑,抱拳告退。
转身离开时,两人看不到的地方,少年原本温和的笑脸蓦然消失。此刻15岁的令狐荀身体里装的却是数百年后接近化神境界的令狐荀。那时他早成了真正的天之骄子,不说前无古人,但至少后无来者,在刚刚结束的仙魔大战里,作为仙盟盟主,一马当先,以一敌千。
往事历历在目,谁成想这堂堂当世修仙第一人,一朝化神境渡劫失败,再睁眼,竟沦落这般田地。
差一步,仅仅一步,他便可脱离肉体凡胎,比肩真正的仙家。
如今又变回那个弱小不堪的凡人,得把先前吃过的苦,熬过的痛,流过的汗和泪,受过的绝望,统统再来一遍。
……
虽然长老们答应替他解毒疗伤,但到底没有前世自珍长老那般有救命之恩,也没有引荐他做内门弟子。令狐荀不得不另寻他法,主要是青城派这一遭,他不得不走。
在乐湛长老的怡乐居接受完仙法治疗后,他主动开口借炉灶。
“你要炉灶作何?晚饭自有人会送来,你身为杂役弟子,应该不会不知道。”
令狐荀恭敬道:“是,但弟子想熬制仙草。”
乐湛长老唔了一声:“无根草是吧,你知道怎么熬?自珍连这点也告诉你了?”
令狐荀实诚道:“不知。”
这他是真不知道。前世是自珍长老亲自帮他熬制,他并未细看过。
乐湛长老皱眉:“那岂不是暴殄天物?”
“没办法,弟子愚钝,就看它的造化罢。”令狐荀低眉顺眼地回答。
乐湛长老犹豫一会儿,忍了又忍,还是命弟子给他拿了一副小小的铜制炉灶,对他道:“会用吧?”
他点点头。
这么做也是有缘由的。这乐湛长老脾性古怪,有两点最为打眼。一来说话耿直,二来生平最讨厌别人求他。他若直接开口,反而对方会立即回绝。
当然乐湛长老如此讨厌别人求自己,也有缘由。他身为医者,过去没少被这个求来那个求去,问题是这些央求还总伴随道德绑架。日子久了,他不胜其烦。
平日里派中子弟和其他长老们也都摸透了他的脾气,没人敢触他逆鳞。今日猛不丁碰到一个眼生的杂役弟子,他也做好准备,打算待会要如何如何义正严辞地拒绝他,毫不留情地抨击他,冷酷漠然地耻笑他。
没成想,这家伙竟一声不吭,上来就要直接糟蹋仙草?!还在他眼皮子底下????
还是脆弱的、稚嫩的、稍有不慎就灵气全无的无根草????
乐湛长老在旁边看他果真开始瞎搞,扯茎叶的动作生疏又笨拙。突然感觉浑身上下难受至极,忍不住开始抓耳挠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