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喻奉看来,那时公玉玄在派中相安无事呆了也有两三年,所以对那些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民间流言,不以为意。但也仅此而已,在师父开诚长老的叮嘱下,他不敢与公玉玄走近。
令狐荀尚在青城派时,从喻奉那里把这件事套出来,还颇费了一番功夫。以那时在风口浪尖传得沸沸扬扬的令狐芷一事,弟子们同样对他避如蛇蝎。
好在,酒是穿肠毒药。
令狐荀痴活两世,还算深谙其道。
是人就有所思所虑,投其所好,以心交之。喻奉木讷不善言辞,但心仪叶田田这件事到底还是被令狐荀察觉出来,便有意无意经常给两人创造机会见面。
喻奉自是对他感激不尽,两人关系慢慢便近了些。
三分酒下肚,心荡神驰时,正是肺腑之言吐露时。
喻奉自是对于公玉玄弃明投暗这件事扼腕不已。
“怪我那时说话太莽撞,惹得他与自珍长老生出嫌隙来。”他醉意朦胧,捂着额头叹息,“公玉师弟虽然平日里看得沉默寡言,实际你若与他多说两句话,就会发现……他为人挺随和的。”
“那时,大家都知道他有个过目不忘的本领,模样又极为出挑,是以我们私底下都说,若不是自珍长老非按着他当丹室弟子,恐怕青城派百年内也能出一个不输楼西月的神仙人物。”
“他那颗清心丸……我到底没吃上。”
令狐荀从回忆中抽离,翻身过墙,无声无息落到院中。
这时院中四下无人,房子虽旧,倒被收拾得还算干净。鸡舍,柴房,茅厕……看着就是一副寻常人家的模样。
叮当,叮当。
忽然响起的清脆声响吸引了他的注意。转头望去,屋檐边摇摇晃晃,挂着一串泛白的贝壳风铃。细细长长的一串。
他走近些,拿手轻抚风铃,发觉串风铃的线很新,但贝壳明显是饱经风吹日晒的,已经看不太出原先的颜色来。
于是闭目,凝神。
自他指尖,骤然升起一团红光。随后那光泽似乎感应到他心神,嗖的一下落到贝壳上,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滑过每片贝壳,最终复又落回他手心中不见。
门外传来细微脚步声,令狐荀倏然睁眼,将那串风铃一把拽下来,塞入怀中。
“喵,喵——”
小巷里,一只狸猫儿躬身贴在大门上蹭了蹭,突然一跃而起,爬上了凤凰木。
院子里已不见半分踪迹。
……
稍晚间,天边染了一圈的墨色,没来由地狂风大作。
桂先生在屋里头躺椅上,以书盖脸正在打盹,忽然一阵惊破天的闷雷声在耳边炸起,吓得他一个激灵爬起来,书本也跟着落了地。
“不得了了,要下雨了!书还晾在外面呢。阿丰!阿丰!快跟我去收书!”
外面传来仆人的声音,桂先生一头扎进阴沉沉的院落里,撸起袖子开始拾掇摊了一地的书本。
雷声甚响,轰隆隆一直嘈杂不断,冷不丁会来一声格外大的。
令狐荀在外面敲门好半天,也无人应答。
雨点毫无预兆地就这么砸下来,像从簸箕里散落的豆子,四处乱溅。
吉昌街上满是慌张跑起来的行人,他往门边挨了挨,淡然地看着。
这屋檐还算高耸,将大部分雨滴遮了去,仅被淋到衣角一片。
不多时,眼帘中蓦然映出一个打伞之人,闲庭信步走在雨中。与周遭急惶惶的人群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伞是宣纸的素色,伞下的人,身姿颀长,锦衣玉带,右肩上还背着一件蓝色的细长包袱。碧色云锦,映着身后高高低低一片烟的灰墙墨瓦,成了天地间唯一一抹亮色。
分明是急风骤雨,那人单手执伞却毫不费力。
那伞直至到他面前时才堪堪举高了些,露出再普通不过的一双眉眼。
伞下之人与他对视,恰到好处地惊讶了一下,随即弯起眸子:“这位兄台,怎么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