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印证了他的话,很快一阵吱呀下楼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分外急促,直奔这边而来。令狐荀还未转回头来,张初景用手悄无声息覆上他揪着自己衣襟的手。
血链感应到他手的动作,立刻下死劲收紧,勒出一道深深血痕。
那泛白发青、逼出青筋的手轻轻捏了一下他手背。
“走。”
张初景几乎是在说的同时动了起来,一手揽住令狐荀。两人闪得极快,从窗户翻到屋顶,又沿屋顶一下下往城门口掠去。
这门楼极高,城墙上每隔几步便有士兵把手,而门口则是一队官兵仔细盘查,来往人员通行很慢,队伍排得极长。
他带令狐荀在城门口不起眼的地方落了地。
令狐荀冷声道:“我不出城,带我去桂宅。”
张初景没说话,兀自从怀中掏出瓷瓶来,倒出一大把丹药,喂到口中。
令狐荀猛地一拽血链:“你吃的是什么?”
大部分丹药便从他指缝间落地,张初景看他一眼,平静道:“凝华丹而已,临时增加灵力的。跟那个皇帝九鼎神丹差不多。”
他蹲下来,用不自主发抖的手一粒粒将它们捡起,随便擦了两下,便往嘴里放,用力咽下去:“桂宅不能去,现在去就是自投罗网。
“这城门不好过,得靠更多灵力支撑。”
令狐荀凝视他,欲言又止,微不可闻地一点头。
张初景原地坐下稍作调息,复又起身,深吸一口气,带他往城门冲去。
……
张初景带令狐荀落地时,浑身浴血,踉跄了一下,差点跪倒在地。
令狐荀冷眼瞧着,抬手虚虚一拉,那血链立刻知晓他心意,将张初景当胸捆住,提起站稳。
他往周遭看了看,此处山林茂密,积石如玉,列松如翠。仔细聆听,不远处还有潺潺水声响起,幽深寂静。
张初景任凭那血链将自己拴着,轻声道:“这里是安平山北面,和尚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觉察到我们在他老巢,而且此处人迹罕至,暂可一避。
“你这功法虽然厉害诡秘,但血腥味太重,只要让有心人记着了,我们往哪里也逃不掉。还是得尽快处理为妙。”
令狐荀摸了摸身上,沉声道:“我本随身带了清灵散,经你照顾一晚,现在没了。”
张初景陪笑:“对不住,给你换衣裳时没留神,可能弄丢了。”
“你对不住我的何止这一件事。”
他怔了怔,拿下巴一点前面:“前方有流水,水也能掩行迹。”
两人缓慢往前走,但见一丛竹林后,蓦然出现一汪小潭,狭窄细长,状如新月。有流水从上方岩石间隙中流出,水势不算湍急,飞入这小潭中,映得雪白如练。
张初景朝那潭边眺望一番,转头对他道:“凌兄,可否先将我的胳膊松绑?”
见他坐视不理,张初景叹了口气又道:“你把那东西缠到我手腕上也行。我不跑。”
顿了顿,补充道:“真的。”
语气真诚到不能再真诚。
令狐荀顿了顿,手指一动,那血链从他胸口窜回腕上,包裹得紧紧的。
张初景向前两步站到一块没在水中的巨大顽石上,蹲下来。随他手往前伸,令狐荀也跟着往前走两步。在淤泥当中捞了捞,很快揪下来一大丛草茎纤弱、叶片圆幼的小草来。在水中涮了涮,回身递给令狐荀。
令狐荀提防地盯着他。
“此乃清净草,用来做清灵散的原料。”他甩了甩上面的水珠,拢回自己手中,“你去潭中冲洗完毕,然后将这草儿嚼了敷在伤口上停留一刻,便能大大减轻血腥味。”
两人在这月形潭边,一高一低,对视而立。一个面露不善,一个极尽善意。
少顷,令狐荀冷冷道:“我凭什么现在还要信你?”
声音不大,仿佛在自言自语。他说完就转过身去,似乎不耐烦再看他半分。
“想听真话么?”张初景忽道。
令狐荀侧目看他,眼中满是怀疑。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过来,水汽氤氲,草木清幽。有一道彩虹耸立于巨岩之上。
“你有没有想过,我若真想杀你,先前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动手,但我没有。”张初景迎着他的目光,无奈道,“凌兄,难不成你觉得自己没死,是因为你命大?”
令狐荀挑起一边眉毛,完全不掩饰脸上的嘲讽之色。
“又或许,是因为我对魔尊大人还有些许用途?我其实也一直挺想知道,魔尊大人到底是图我什么,才肯让我苟活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