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司是天子亲军。”陆柒反驳,“天子和贵妃难道不是夫妻?同床共枕的夫妻,一家人,谁指挥,非得分那么清?”
“你们看重的正妃侧室,嫡庶长幼,对民间来说根本不重要。太子和定王不都是皇帝的儿子?只要家国安泰,是你那位太子当储君,还是定王继位,百姓根本不关心。”
百姓想要的只有“明君”,而非“嫡长”。
即便杀兄逼父,即便谋朝篡位,只要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天下歌舞升平,谁在乎你的皇位怎么来的。
宋云横无话可说:“……那另一半呢?”
“自然是为了富贵荣华。贵妃许的那些高官厚禄,很少有人不动心。那些朝廷官员,不也是为了功名利禄,十年寒窗苦读,想要入仕为官?”
陆柒嘲笑:“目的都一样。舞文弄墨和舞刀弄枪的区别而已。”
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宋云横:“那你呢?你是哪种?”
“都不是。”陆柒眼尾微弯,“我是个大善人,自然心怀大义,希望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但我入宫当侍卫,并非为了高官厚禄。只是因为听说京城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皇宫阙庭神丽,奢不可逾(*),因此大有兴趣,想来见识一下而已。”
“皇城内那些堆积千年的珍宝,非此处不能得见,的确让人大开眼界。”
“既能得丰厚俸禄,又能开拓眼界,何乐而不为。贵妃许我高官厚禄,我也不能光拿钱不办事。有些举手之劳的小事,自然也顺手帮她办了。”
宋云横:“哪些小事?”
“探听一些机密要闻,暗中处理一些小老鼠,护卫定王安危,”陆柒毫不遮掩,又调戏道,“以及,在马车中和镇南侯府世子谈情说爱。”
宋云横眯眼打量陆柒片刻,收回撑在他身侧的手
——也收回暗藏在衣袖中的短匕。
陆柒的目光随着宋云横袖口里的刀锋移动,却并未在他之后起身。
他仍旧平躺在地板上:“世子,我心跳仍旧很快。”
“你说,我是否,真对你动了心?”
宋云横不再理他。
像是算好了时间似的,马车正巧在此时停下。
宋云横好整以暇理了理衣襟,撩起竹帘跳下马车。
陆柒伸手搭在自己的心口,喃喃自语:“似乎真的有点不妙。”
忽然“唰—”一声,竹帘又被撩起。
那张让他心如擂鼓的脸又映入眼中。
“你不下车带路,领我进去?”宋云横问,“你是负责接待我的侍卫。你失职了。”
陆柒:“……”
无言以对。
片刻后,他从地板上坐起,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混乱的心跳,从车厢内走出。
宋云横抄着手在马车外等他。
但陆柒一下马车,身形一晃,瞬间不见了踪影。
接着一道声音传入脑中——这是内力极强的高手才能使用的传音入密:
“世子知道,我这张脸太过引人注目,为了避免勾去太多人神魂,我不爱在人前露面。”
“我就在世子身侧,有什么事,唤我一声即可。”
宋云横眉心一皱。
陆柒不知师承何处,武艺高强,身法诡谲。
他不知对方躲在何处,也感受不到陆柒的气息。
但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陆柒灼烈又阴寒的视线一直附在他身上。
若陆柒有心朝他出手,他很难防御。
皇贵妃手下有这么一个神出鬼没之人,对周时扬来说是个极大的祸患。
不过……这都和他无关了。
宋云横紧了紧手指,又松开,迈步走入前方的木门。
这处赴宴之地,乃章台街的一处勾栏。
虽为寻花问柳之处,但修筑奢华,又都是官妓,向来只接待高门大户和富家子弟。
今日有皇子在此设下私宴,青竹苑清了场,前门紧闭,只开侧门。
无数灯笼挂在飞檐之下,红绸浮荡,将傍晚的秦楼照的犹如白昼。
一进侧门,便有一排美貌舞姬跪身相迎。
东道主五皇子亲自等在路口。
皇贵妃所出的五皇子,本名周时兴,因信道,被宫中一玄门高士批了命,改了名,取道号“辛”。
周辛年岁和宋云横相仿,今年刚及冠便被封了王,封号为“定”。
皇贵妃权掌后宫,景安帝所有皇子,只他一人封王。
定王和太子一派的宋云横本是水火不容的死敌,彼此虽认识多年,却从未有过往来。
连话都几乎没有说过几句。
如今皇贵妃听说宋云横和太子有了罅隙,即刻望风而动,让定王请宋世子赴宴,试探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