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年前那次离开的确是我在不冷静时的盲目选择……”叶凡极力压制着自己的脾气,努力让自己的语调保持最舒缓的状态,试图以这样平和的方式与叶作铁对话。
“那是 20 年前的事!”父亲再次皱起眉头,脸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那副坐立不安的模样让叶凡心里犹如被针扎一般十分难受。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父亲,内心忐忑不安,根本预测不出究竟在哪句话之后父亲会突然起身勃然大怒。
“是!这事儿确实是过去了。但是原因就在于当年我们在饺子馆吵架后,之后发生在她身上的所有事情我是一点也不知道啊!我当时只单纯地以为她把我甩了,我们就这样分手了,可我现在才恍然大悟,我当初所认为的一切都是大错特错的……”叶凡缓缓讲述着,声音中饱含着懊悔与无奈。
“我不管那个,反正我得把我的财产给珺儿。”叶作铁依然烦躁不已,语气强硬,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此时的叶凡不知不觉又把思维深深地陷入了和叶作铁的这场艰难对话中,他再次开始试图纠正父亲,当然,后面所说的那些话其实与他自己的本意并无太大关联,此时的他内心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那就是只想纠正父亲那混乱不堪的逻辑。
“我给你解释一下啊?你可能是在上一代的种种争端中头脑被一栋房子给僵化住了,在前两年,你们那一代人确实极为重视房产,把房产看得无比重要。可是时代在变化,以后的情况绝对不会再是这样了。”叶凡急切地说道,他的意思非常明确,就是想表明今天所谈论的事情是与感情密切相关的,而不是像父亲那样,无论何事都要硬生生地联系到房产上去。
众所周知,叶作铁自小就与养母、继父一同生活,这样特殊而复杂的童年生活环境,在他的内心深处埋下了自卑的种子,并逐渐生根发芽。这种自卑心理在以往沉重的生活压力之下,并不怎么明显地显现出来。那是因为前半生的他力量微薄、能力弱小,在面对生活中的种种困难和挫折时,显得力不从心。遇到事情,他唯一能够依赖和自我安慰的办法就是“阿Q 精神”,通过这种自我麻痹和逃避现实的方式来寻求内心的片刻安宁。
在送走他的父亲叶震鹏之后,叶作铁仿佛一下子挣脱了某种束缚,获得了所谓的自由。那一年,又恰逢他顺利拿到了退休金,经济上有了一定的保障,生活开始变得安逸起来。然而,人往往在安逸的环境中容易暴露出本性。叶作铁也不例外,他开始变得狂躁起来。可之前那些曾给他带来巨大压力、让他感到压抑和痛苦的人都已相继离世,再也无法成为他宣泄情绪的对象。于是,这种报复人生式的狂躁,随着叶作铁的本性,毫无保留地全部落在了叶凡一个人身上。
他给叶凡的感受是极其鲜明且令人无奈的。在外,他总是唯唯诺诺,不敢大声说话,仿佛将自己的声音深深地隐藏在了内心的角落里。然而,在家中,只要一句话说不痛快,他就会毫无顾忌地叫嚷起来,那尖锐的声音仿佛能刺穿墙壁。并且,他的控制欲极强,仿佛家中的一切都必须按照他的意愿来安排。他把自己经常呆的地方,无论是客厅的一角,还是书房的一隅,都霸道地称之为地盘儿,不允许他人轻易涉足。
珺儿有时会在这个爷爷家待上两天,小孩子的模仿能力极强,回去后便也会学着他的样子,在屋里争起地盘儿来。她会奶声奶气地宣布某个角落是属于自己的,不许别人靠近。对此,叶凡一直感到束手无策,他多次尝试教导珺儿不要这样做,但孩子的行为似乎已经根深蒂固,难以改变。每次看到珺儿这样,叶凡的心中既感到无奈又充满了忧虑,他不知道该如何纠正孩子的行为,也不知道该如何改变父亲对家庭的这种过度掌控。
“爸,假设我离婚了,你把这房子给了珺儿,你觉得这到底是给谁了?”叶凡一脸严肃地问道,眼神中透露出些许疑惑和期待,希望能从父亲的回答中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当然是给珺儿了,我们老叶家的资产没有外流。”叶作铁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语气坚定,仿佛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你确定没有外流?”叶凡再次追问道,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表情也更加凝重,试图让父亲能够更加慎重地思考这个问题。
“没外流!”叶作铁紧皱眉头,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恼怒,似乎对叶凡的追问感到不耐烦,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当然我这些都是假设啊!如果我和高雯离婚,高雯要是通情达理的话,应该会把房子属于我的那一部分给我。”叶凡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叶作铁的表情,担心他理解起来有困难,所以特意通过停顿让他能够有时间消化一下,然后接着继续说道,“假设她不通情达理的话,房产就会全部归她所有,就连珺儿也归她。您想想,珺儿还小,根本没有自主处理房产的能力,这也就相当于到了高雯手里。”叶凡说完又停顿了片刻,给叶作铁留出思考的时间。
“当然我说的是假设啊!假设我跟涟漪结婚了,那涟漪可就成了你法理上的儿媳妇。”叶凡的目光紧紧盯着叶作铁,试图从他的反应中判断他对自己所说的这些假设情况的看法。
“我再问你,假设高雯以后改嫁了,那你老叶家的资产到底外流没外流。”说到这里时,叶凡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内心汹涌的情绪,猛地站了起来,双手不自觉地挥舞着,声音也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成天的财产财产,您就知道盯着这些东西!如果我们前几年能够全力以赴把我们旅游街的店面保住了,那现在什么都有了。我们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为了一点财产的事情争来争去,闹得家里鸡飞狗跳。”说完这些话后的叶凡,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他烦了,真的烦透了这个大大小小事情都无法沟通的家。
每天除了吃吃喝喝、穿秋裤、盖棉被这类琐碎而毫无意义的话题,再也没有什么有价值、有营养的交流。他渴望的是一家人能够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地商量事情,互相理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开口就是无休止的争吵和无法调和的矛盾。他烦透了这些得不到营养的话语,感觉自己的精神世界在这样的环境中逐渐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