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辨认去路时,忽然听得一尖锐的声音喊道:“抓贼啊!抓贼啊!”
迟水顺着声音来处去寻,就见一黑色人向她冲来,后边不远处紧追着个姑娘。
迟水见这贼临近,从容地将自己的脚伸出,夜色下难以视物,那贼不防,狠狠摔了个跟头,手中的钱囊也甩出。
听钱囊落地的声响,里头着实是有不小的数目。
迟水将钱囊拾起,交还给追上来的姑娘,“姑娘家家走夜路,须得小心,最好是结伴,快些回去吧。”
姑娘道了几声谢,想拉迟水一同走,但那贼已经爬起,看气势是要来找迟水算账。
那姑娘又是大喊:“小心!”
迟水将姑娘一推,转身就给这贼来了一腿,那贼登时就被踹到墙上。
那贼原只是想再次抢走钱囊,没有干架的念头,这会接连两次摔在迟水的脚上,他火气冒了上来。
小贼爬起,先放了句狠话:“区区女子,敢坏我好事!”
迟水让那姑娘走远些,自己则默默按下匕首的小机关,将弹出了锋刃的短匕握在手里。
她眼神透露出一丝危险和一丝亢奋,许久没有活动的筋骨,今日终于得了机会可以狠狠松快松快。
迟水冷笑出声:“女子?狂妄。”
她傲然的态度更是激起那贼的怒气,只见他赤手空拳就要撞过来,迟水握紧匕首,等待时机出刀。
可倏忽不知哪蹿出来个男子,站稳到迟水和小贼中间,用手中的折扇在那贼的身上打了几处,最后朝着小贼的肚子一捅,这贼就晃着捂着身体倒在地上。
男子将手一收一放一抬,挡在了迟水身前。
“滚。”
迟水第一次从萧鸣涧的口中听到带着刀子的话,觉得有趣。在他身后将匕首悄然收入袖中的同时,她嘴边漾起一抹浅笑。
小贼这才尝到了厉害,连爬带滚地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那姑娘过来又道了几声谢,便也转身离开。
“王爷,多谢。”
迟水拍了拍萧鸣涧的肩膀,黑色的眸子闪着光。
萧鸣涧将折扇收好,被迟水这少了生疏的动作惹起嘴边的笑:“迟姑娘见义勇为,但也要考虑自己的安全才是。你也是个姑娘家。”
迟姑娘笑了笑,敷衍了几个“嗯”就把此话带过。
“怎的这么巧,王爷到这巷子来了?”
所幸一阵风过,灯光摇曳,萧鸣涧的脸被夜色笼罩,才没让迟水看出他的不自然。
约莫过了几句话的功夫,他才开口:“烟火将要放了,我们没找着你,便出来各处寻一寻。本王远远听见有人喊‘抓贼’,便赶过来,未曾想倒刚好碰上了迟姑娘。”
“那着实是巧。迟水倒是没看出来,王爷有这样好的功夫,区区一把折扇就把人打得屁滚尿流的。”
“不值一提,不过是在战场上练出来的罢了。”
两人边说边走,又到了灯光明亮处,热闹的气息又弥散在他们周围。
萧鸣涧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迟水虽未上过战场,可谢家的比试场残酷简直与沙场相当。
迟水扭头看他,身边的男子柔和地笑着,目光定在了每一个与他碰面的百姓脸上。
“王爷,你是一个厉害的好王爷,百姓有你这个王爷着实是福分。”
听到这话,萧鸣涧偏头对上迟水的眸子。他愣了愣,然后说:“多谢。”
怪得是,他琉璃瓦样的眸子里原有的温和不动声色地散去,一种莫名的悲哀掀起他眼中的一丝波澜。
他的厉害,是在无尽的孤寂和失望中练出来的。
可很快,一切又恢复平静,淡淡的,他脸上依旧没有太大的情绪。
迟水没捕捉到这样微妙的变化,又开口说道:“今晚还是第一次有人站在我前头护着我。”
萧王爷看着迟水,后者把话说完后便扬起笑容,抬头看着星辰。
迟水不过是表达了自己又一次的感激和感慨,却不曾注意到这一句话又让她身边的人呆愣许久。
太子夫妇好不容易才又见到了萧鸣涧和迟水,站在人群里向他们挥手。
迟、萧二人同行,又一次挤进人海。
四人并肩,目光齐齐放在不远处的几个烟火上。
这是皇帝着人买来设下的玩乐,求的事物有二,一是来年风调雨顺,二则是天下百姓的笑颜。
此时已接近亥时,人间虽灯火通明,可人们头顶的夜空早已浓得发黑,墨似的天幕中又点缀无数明星,影影绰绰,像人们闪动着的眼眸。
萧鸣渊兄弟俩正激动地聊些什么,迟水无意间扭头,便见萧鸣涧笑得比灯笼还要明亮。
迟水忍不住放任自己的视线停留在萧鸣涧的脸颊。
此时,她才恍然萧鸣涧原不是只会抿嘴浅笑,而是要在这样与他相熟的人身旁,他才会有真正发自内心的笑。
如此想来,今日午间包馄饨,和那些人玩笑,他也才是乐得弯了腰。
在王爷府潜伏半年,与萧鸣涧距离竟还是那般远,简直让迟水挫败。怪道是从前猜不出他的情绪,原是他还没放下对自己的戒备。
迟水看向萧鸣涧的眼神里染上些许幽怨,她忽然不想把此次任务的胜利鉴定为杀死萧鸣涧,而是判定为何时让萧鸣涧真正信任她。
她的目光灼灼,萧鸣涧有所察觉,二人眼神触碰的瞬间,迟水将头扭向别处。
负责点燃烟火的人握着火折子,站定人海跟前,大声说了几句祝福话后,手中火星点点,烟火的引线便被接上火焰。
随着“砰砰”几声巨响,皇都上空接连炸开多彩的花,映红了底下每一个人的笑脸。
孩子们跟着烟火炸开而尖叫和鼓掌,天上地下喧闹一片。
萧鸣渊搂着楚倚雨,低头垂眸间,眼里只有她一人。
他说:“雨姐姐,我们在一起已然二十二年。”
楚倚雨不顾忌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眉眼弯弯:“阿渊和我,还有许多年。”
站在萧鸣渊身旁的萧鸣涧把这对话一字不差地收入耳中,全身被酸得抖了一下。
他另一侧的迟水自语道:“许久没看过这么美的烟火了。”
萧鸣涧的眼神从天空中垂下,落在迟水的脸上。
他看见满天烟花星河皆被收入迟水的眸里,可他却觉她的眸子美过周遭一切绚烂。
这一刻,他确信自己动了心。
于是,他再没扭头看过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