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桓王妃便转头看向沈语娇,问道:“说来,太子妃便是出身江南,如今这糕点太子妃尝着可还满意?”
沈语娇捻起手帕在嘴角压了压,随后这才慢悠悠地道:“这味道自是不错的,只这冬日里若是能以雪水烹煮九曲红梅佐茶便更好了。”
桓王妃本就以府中茶点颇为得意,这会被沈语娇来上这么一句,嘴角的笑容短暂地僵了一瞬,随后她又仿佛听不懂般说道:“是了,太子妃自小在江南长大,自是精于茶艺三法,若是下次有机会,我也要去东宫向太子妃讨杯茶来尝尝。”
“那本宫必当扫榻以待,只等着嫂嫂上门了。”
两人皆是言笑晏晏,倒是看不出任何不妥,但桓王妃想了想,还是同沈语娇轻声道:“昨日永嘉妹妹言行不当......”
“妹妹们还小,”不待桓王妃把话说完,沈语娇便接了一句:“她们的事自有父皇母后管着,咱们这些做嫂子的,倒是不好多参合。”
桓王妃看向沈语娇,只见她一脸真诚,一时间,她竟是分辩不出沈语娇这话是否出自真心,难道她们家王爷竟是猜错了?
而这厢男宾的餐桌上,桓王也在和江琛说着同一件事:“永嘉自幼让母妃宠得有些过了头,是有些小女儿家的骄纵,昨日若有冒犯母后之处,还望五弟念在她少不更事的份上,别太生气。”
酒桌上,众人推杯换盏,竟是无人注意到今日为首的两人正低声说着话,江琛的手指在酒杯口沿处轻抚转圈,随后摇头笑道:“大哥倒是不必同我说这些,母后身为永嘉的嫡母,费心管教也是应当的,只是......”
他手上力道没能把握好,那纯银酒杯咣当一声倒在桌子上,里面的酒液顷刻间撒了出来,这让还在擎着酒杯准备敬酒的江瑀动作一滞。
“永嘉的错,倒不尽在对母后的不敬之上,永安到底也是皇女,昨日之事若是传扬开来,这咱们皇家的脸面和永嘉妹妹的名声......可该如何是好?”
江瑀垂眸盯着那倾洒的酒杯,半晌,他笑着点了点头,将倒下的酒杯扶正,随后又亲自为江琛斟了杯酒,再次敬道:“五弟说得没错,赶明儿进宫,这事我也是要跟母妃提一提的。”
“还是大哥明理。”江琛眼里分外清明。
酒杯清脆相撞,两人皆是仰头一口饮尽,再回头同酒桌上推杯换盏时,双方一个比一个喝得开怀,仿佛方才的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傍晚时分,桓王府的生辰宴也进入到了尾声,这一日下来可谓是宾主尽欢,桓王夫妇站在府门口面带微笑地送走来客。
排在所有马车最前头的是东宫的仪仗,江琛一手揽着沈语娇往阶下走,一手高高举起挥了挥,随后在众人的注目之下,他先是将沈语娇扶上马车,随后才是他自己,轿帘放下之前,江琛冲着阶上的桓王点头示意,嘴角的笑容是抑制不住地畅快,最后还同桓王道了声:“大哥,生辰吉乐!”
话音落下,桓王夫妇双双颔首,一众人也朝着马车微微行礼,待到东宫的马车驶离,一众宾客才各上各车,各回各府。
是夜,桓王妃惦记着今日桓王饮了酒,便让厨房煮了一锅醒酒汤,她端着碗走到书房门口,刚想敲门而入,便听得里面“砰”的一声巨响,她抬在半空的手也瞬间顿住。
书房里,桌案之上摆着的正是今日江琛送来的玉璧锦盒,而桓王一双手上鼓起的青筋也不难看出,方才那一声巨响便是他重重放下锦盒所发出来的,他这会一双手死死地扣着盖子,半晌后才再次打开又看了一眼。
墨色的玉璧在灯光之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上面的岁寒三友依旧苍劲挺拔,可这难得的玉璧看在江瑀眼里,竟是极尽的讽刺,他抬手缓缓覆在那玉璧的缺口之处,感受着那清晰的断面,心里是抑制不住的怒意。
白天日光灼灼,盒底又以黑色相衬,竟是无一人发现这处缺口,这玉璧分明做的不是玉环,而是玉玦!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手上的力道,一双眸子里黯淡得半点光亮都没有,他凝视着那上头的纹饰半晌,最终还是缓缓合上了那方锦盒。
而站在门外的桓王妃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她手里端着的醒酒汤早已没了热乎气儿,旁边的小太监见状问道:“王妃,可要让厨房重新送一碗过来?”
感受到指尖冰凉的触感,桓王妃冷冷地瞥了眼碗中映出的倒影,转身随手将那碗搁在了小太监手里,她语气淡淡:“不用。”
“你怎么今儿个这么开心啊?又不是你过生日。”沈语娇看着傻笑了一路的江琛,实在是无法理解。
江琛听见了,转头看了眼沈语娇,然后继续傻笑,沈语娇只当他是喝多了,于是便冲他伸出个胳膊:“过来,姑奶奶借你靠一下。”
“嗯,”江琛虽是应了一声,但却没靠在她肩膀上,过了一会,他才小心翼翼地牵住那只手,然后缓缓地放到了自己的脸颊边上,嘴里嘟囔道:“快了,我的生日,也快了......”
感受到手心的滚烫,沈语娇收回来也不是,放在那也不是,挣扎了半晌,最终还是任由他的脸贴着自己的掌心,她看着江琛神志不清的模样,心里生出几分庆幸来,幸好喝多了,要不然......多尴尬啊。
“又喝这么多,我告诉你,一会回去我可不照顾你。”
分明是凶巴巴的语气,可江琛听了却笑得更憨,他在沈语娇手心里蹭了蹭,笑着点了点头,活脱脱像只大型犬一般。
沈语娇见他难得如此温顺,心也霎时软下去一块,她指尖不住地在江琛脸上摩挲了两下,便如同逗弄小狗一般,但却不想,原本闭着眼睛的江琛突然睁眼,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满是氤氲水汽,他轻声喊了句:“娇娇。”
“你——”
似是没想到江琛还醒着,沈语娇连忙将手抽离回来,没了支柱的江琛顺势栽倒在车厢靠椅上,见他重新阖上双眼,沈语娇这才松了口气。
感受着胸膛里的阵阵跳动,沈语娇暗暗笑骂了声:“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