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
窗前的影子更低一些,赔着笑:“老爷,客人现正吃茶,您不能几次都......”
“怎么,他们是朝堂的老爷,我说的就做不得数?”斐自山冷笑,将手里的书摆正:“你跟他说我病得起不来身,不便见客。”
“老爷,人家说,还想见见小公子——”
“我说又是做什么来了。”斐自山的胡子尖又开始飘动,他看一眼林言,又看窗沿底下的影子,哼哼笑,回头时又缓和起来:“言儿,他们话不必尽听,只有师父布置下的课业要仔细。”
这是应了,于是才有林言与陈谦时的见面。
他原以为那日爬上墙头的人是陈家的公子,如今见了方知他是墙下的孩子。斐自山脸上没什么表情,受了陈大人的礼,态度不很客气。
可陈大人说,这是‘名士风流’,转而又夸赞起他的徒弟。
林言猜,师父说得‘不必尽听’该是这个。
他开始觉得师父最开始不愿来到决定颇为明智。
林言是小辈,这时不大能加入这一场交谈,而幸好跟他一样只能安静听的还有一个人,于是也不算难捱——陈谦时也比林言长一两岁,可是身子过于瘦削,目量去反而是两个人一般高。他见林言看他,很客气地弯一下嘴角。
“另一个,被他的父亲罚了,说以后再来找你。”
林言只得点点头,他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个。
陈大人对师父或许有些太‘服气’。
但林言没有追问的机会,他刚刚从陈大人的话语里捕捉到另一个名字。
秦向涛
他猜这个就是那个丢了李子,又爬上墙头的孩子——林言这样想着,眼前恍惚飞过一排金红的燕子。
陈谦时在他耳边微微叹气,扭脸跟林言道:“向涛还要我千万不要告诉你,他要自个说给你听。”
这是什么说法呢?林言抿起嘴,他跟陈谦时,还有压根不在场的秦向涛,好像已经在上座者的几句交谈间有了可以随意往来的情谊。
日头要落下的时候,陈家父子告辞离去。林言跟着师兄送客,回书房去的路上,却觉得今天这一日好像是被上午读的神鬼故事魇去,恍恍惚惚的,偏又快得吓人。
他进了院子,师父却不在书房。斐自山站在院子当中,以审度的眼神望着这年纪小小的弟子。
“你来了这儿,有二十日了吧?”
“是,师父,今天整满二十日。”
斐自山点点头,他好像是因着陈大人的拜访才想起来眼前的徒弟不是孤家寡人一个。这会见林言疑惑,他便捋捋胡须,刻意温和:“明儿便回去看看吧,只是功课还要习读。”
“是,师父。”林言有些惊喜,方才路上的思绪尽数抛去,只余下将回去的欢喜。斐自山见他这般,皱着眉,嘀咕一句什么,到底没说出指责的话,只是自己回到书房去。
这一晚仿佛是织女管,林言半梦半醒到了天池,眼睁睁看着织女将一根又一根夜思纺作晨曦。
“只能一根一根的纺么?”他问。
“你这样急,是赶着到哪儿去?”
“我去见姐姐去。”林言恨不得自己会些织功,替织女把夜晚纺了。他急得狠,又不好再催,猛一跺脚,身子便坠,惊醒才知眼前已是黎明。
压根没留心思索这是不是什么预示,林言一骨碌爬起来,直把时辰丢在身后,叫礼数绊一跤,一颗心才算歇息。
不行,不行......林言责备自己,怎么能又这样孩子气?不是发了愿,要一改从前的样子?
可他又实在欢喜,说不得,自己在院子里蹦跳两下,抚平衣摆上的褶痕,这才昂头出去。
林言在荣国府算得上是年岁小的,可也是这一次回去才真正是诸人都喜欢的样子。第二只脚还没落地,旁的东西便被般抬回去。林言只得三日空闲,想说没什么好搬的,却硬生生叫那些殷勤堵回去。
“言哥儿也别笑话我们,咱们这些也是沾沾读书人的文气儿。”
林言看不见说话的人的眼睛,只有牙齿,红舌并咽喉,黑洞洞敞露在太阳底下,钻出吉祥又喜气的话,好像那些细碎的言语是林言的梦境。
“哎,不当得什么。”他又笑起来,酸涩的心绪把眉眼压得很低。
他愈发急着去见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