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期盼,在荣国府中,姐姐看到的应当是热闹些的景象。
“哥儿,您——”文墨正在不远处等着,原本见他们说完话就想过来。只是见林言忽然停住,便也只好留在原地,直到林言又开始走动才凑近过来:“您没事吧?”
“没事,只是一时想些杂事。”林言摇摇头,不自觉抚摸着下巴处的磕伤。那里缺失的一道肉已经渐渐长起,带来包含期待的痒。伤口结痂,看来却比当时更显眼些,暗红一条斜斜过来,边缘参差,像是一串不落的血点。
“府里都还好?”
“都还好——老太太嘱咐带来些厚衣裳,问了您的伤,又叫我再添些祛疤的膏药。赦老爷还是跟往常一样,叫您顾惜身体。政老爷叫我上书房去,仔细问了您的课业、考试,又叫带来些新的书。”
林言点点头,下一句未开口,文墨便晓得他的意思。
“姑娘比之前好了不少,只是到底病着,易乏累,心里也不好受。”
林言没留意自己应这一声没有,他定定注视着彻底沉寂下去的天空,心里空落落的一阵难受。
“你跟姐姐说我这回考核答得——”他说着,却竟又卡壳。文墨立在林言一旁,补充道:“跟姑娘说了,说哥儿用功,这回答得极好,得了夫子夸奖。”
“下回不必说我用功的事,姐姐病着,没得叫她担心我熬夜,自己又要不安。”
然文墨听了,却是流露出些苦笑来:“哥儿即便这般嘱咐了,姑娘也只会在心里觉得你勤勉,到底免不了挂念。”
林言闻言也笑,只是怎么看都不是高兴的味道。
“还是我太懈怠......”
“哥儿快别这样说,论这学里同姿论辈,谁又比你更刻苦些?”
想来科举可不是按照年龄辈分排......林言这样想着,压下心中微妙的情绪,只是冲文墨摇摇头,要他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陈谦时病了,他跟林言住在一处,为着不吵他,林言索性与文墨停在外边交谈。
“宅子都收拾妥当了?”
“都打扫干净了,只是里面只一个看门的,一个撒扫的,您要这会添人手么?”
“这会先不,冒撞着添了,没得叫人以为我急着搬走,再惹老太太伤心。”话题说到这里,林言又忍不住想幸好姐姐是在荣国府里边——不然他不在,她又病着,一个人待着不知道多冷清。在荣国府里,不仅有其他姊姊妹妹陪着,还有宝二哥......
林言道喉咙不自觉滚动一下,他晓得自己的姐姐与宝玉间产生些他插不进去的关系,只这是无可奈何的。姐姐有她自己的主意,又不是只雀儿猫儿,只容得她挨在自己一边。
这样想着,林言心里高兴一些——这样也好,只要姐姐高兴,他就没什么好说的。
至于宝二哥么......
屋子里一串咳嗽打断了林言的思绪,他不再耽搁,又问文墨道:“宅子的那两个你考验过么?”
“相处过了,看门的上了年纪,好多年前就在这儿。撒扫的那个说是他干儿子,脑子坏了,人又哑,这才带来帮衬。也不要月钱,只求一口饭就是了。”
“即便如此,也该给他,日常撒扫毕竟不是轻易的差事。”林言点点头,又听见陈谦时在屋里咳嗽,于是再嘱咐文墨一句,自己便进去看陈谦时状况。
“怎么咳了许久也不见减轻?你不若告假回家仔细养养吧。”他给陈谦时倒水,只见对方脸上病态的红云。陈谦时没接他的话,却反问道:“那你姐姐病着,你日夜悬念,怎么不告假回去看她?”
“我若是回去,她才更要担心呢。”
“那你还来问我?咱们在这儿,除了读书,一层也是留府里一个想头不是?”
抬手落笔,山后一段留白。林言看陈谦时不时俯身低咳,又去给他添水,只是嘴上半是玩笑,半是担忧:“你这会还不老实,叫我伺候你,下回赠我画,也该落款了吧?”
“我要是不成名家,落了款也是丢面子。”陈谦时到底也是累了,不多时又坐下:“都知道我病中不好用功,不趁这会多画两笔,往后哪儿有机会——哎,说起这个,你今儿怎么回来这样晚?”
“霖阳兄跟我说话。”秦霖阳与秦向涛是远亲,陈谦时倒也认得他。因此并不多惊诧,也懒得问他俩究竟密谈了什么。
然而秦氏丧葬之时各家皆有路祭,秦、陈两家皆在京城,林言便也没有瞒他。
可陈谦时却不答话了。
“谦时?”他们相熟日久,日常交谈便也不多在乎几岁年龄相差。林言正写着字,许久没听见陈谦时说话。于是扭过头去,正对上陈谦时凝神望过来的样子。
“谦时?”
“你这次旬假还直接回荣国府?”
“不,师父病大好了,叫我过去问话。”
“那就好。”陈谦时收拢画卷,林言想说那上面墨迹未干,可陈谦时根本没叫他能开口说话。
“却是要多耽搁你半日——”他垂头收拾了画具,林言看不清陈谦时的表情:“我父亲请你来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