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的姑娘们很体贴这姊弟俩许久不见的思念,约好等林言回来一并玩去,却也说叫他先歇一歇,下午再聚。因此黛玉与林言并不着急,他们截了方才的话头,又转而说起近来的新鲜事。
他们聊着天,细瞧着林言带回来的一些玩意。昂贵的节礼自有专门的人分送与府中各处,林言所挑拣的也不过是做兄弟的心意。
棋子墨块,并不多么昂贵,可自己的喜好得人惦记总是叫人高兴的。
晚上寒凉,且化雪时总是又冷上三分。黛玉跟林言趁着天好时出去,到了地方其余人倒先等着。见了他俩,迎春便笑:“还倒是雪深绊了你二位,正琢磨着叫人捞去。”
“好姐姐,哪怕为了这几颗棋子儿,你也得救我一救啊。”黛玉一面笑着,一面依着坐过去。林言紧随其后,挨着姐姐坐下,又听迎春道:“说脱是言儿的心意,你倒是跟我邀功了。”
“你不依?”
“不依。”
“哎,可怜我落到雪里竟没人理。”黛玉捏着帕子往眼角蘸去,嘴上做了哭音,眼睛却笑着往迎春看去。
环顾一周,却没见着宝玉。黛玉心里疑惑,只是到底没有开口去问,只叫人把东西送到他院子里。迎春惯来是木讷的性子,只是因着素来与黛玉交好,林言脾性又和气,于是很爱跟他俩多玩笑几句。
“言儿,你姐姐领了你的功,你也不分辨几句?”
“你与他说什么,他肯定跟他姐姐一气。”探春听到这里,却也笑开:“叫他分辨,没得跟着他姐姐一块儿气你。”
这一番话叫惜春也笑起来,直说:“言二哥哥就是这样的脾气,听姐姐处置着,没准还正高兴。”
这一下子周围人全都笑起来,探春笑闹半响,又跟林言道:“你是替我赶趟来了,刚好上回你送的用完,这又给我送了新的。只是此墨价贵,我拿你当兄弟,你也该拿我当姊姊,今后可不要再送了。”
“我正是拿你当姊姊,才惦记送好东西给你。”林言抿着嘴笑,脸上隐约又显现出那个梨窝:“且不是常常送的,你若是过意不去就写副字给我,将来做了名家,我也好当个宝贝传下去。”
“那你是看得起我,我若给你写一副,可该斋戒沐浴。”探春被他的话逗笑,眼底荡着真切欢喜的波纹:“只是你一块接一块的,我全都写作墨字,说不准来生也能考得个状元去。”
“瞧不准来生,今世三姐姐就有好气魄。”
“我是一时等不迭,却道是还有个状元才正端坐脸儿跟前。”探春语气似调侃,林言却在其中听出郑重的意味:“我可盼着你登榜,那才当真是实实在在的喜事。”
林言一怔,探春却好像只是玩笑一句,又扭头说起旁的事。他于是跟姐姐彼此对视一眼,耳边听着风声忽紧。
“这几年的天气总好作怪。”惜春也朝外头看着,只是隔着窗,她瞧得不清明:“前年多风,今年又多雪,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林言听着,心里又隐约牵挂起旁的事。他刚收了苏州管家的书信,知道那边今年也冷得厉害,佃户过冬不易。
他算得上是宽容的主家,平日也肯为手下人用心。这时听得惜春的一句话,他却又想起一事。
“姐姐,我预备着往苏州的陆世伯那边写节礼拜贴,这会听得天冷的怪异,咱们不如也叫那边做些准备?”
他偎着黛玉小声说话,原本端方温润的公子,这时立刻便多了腼腆的气质。平日里旁的事黛玉自己也处理得,她也看过管家的禀告,晓得今年的年成并不好。
“按人口买些米粮预备着就好。”黛玉心中思量着,又跟林言嘱咐道:“叫文墨也预备些。”
“嗯,我回头就跟他吩咐去。”林言点点头,想要再说,却听见迎春笑着道:“你们姊弟俩在屋里没说好,这会出来了,还吝啬跟我们聊聊?”
“我可不敢跟你吝啬,你若因此厌了我,我可到你屋里天天哭去。”黛玉与林言也知晓这儿总不是商量事的时间,正好也借着迎春的调笑止下话头。
冬日的太阳升得再高也总是披洒着一层惨淡的颜色,然而大家伙的兴致都起来,叫着再邀熙凤、宝钗,又要人去看宝玉是否回来。吩咐着备上热热的酒,把冬日的寒伤都压制住。
林言被姐姐牵着往另一边去,他也笑起来,一时沉浸在这喜悦的氛围里。
一股酒香气从那只小盏里升出来的时候,外面寒风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