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他们真的动了心思......
林言心里一顿——他们总是姐姐的血亲。
他心里竟又悄悄冒出些庆幸,心想幸好自己正在姐姐身侧。不然世间若是只有姐姐一人,她又当如何?
这时想着,有一只手搭在林言手腕上了。
“喏,你把这儿抹一抹。”
黛玉穿了身浅绿对襟小褂,腰间一条粉腰系,垂在腿边,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着。她扭脸看着林言似乎在神游,略微一叹,只把他的魂魄召回来。
“该怎么,就怎么,不必顾虑许多。”
瞧着林言瞳光闪闪看过来,黛玉唇角一抿,呵出一声笑来:“看我做什么,以为我要埋怨你不成?”
见林言又把头垂下去,黛玉撂下手里的东西,只拿帕子擦去指尖的一点花汁沫:“府中光景不如往常,动辄千百两银子下去不是长久的。佛奴,我知道你常在斐府,却记挂这边是我亲外祖,但你我二人相扶相伴至今,我是不愿你白白遭人惦记的。”
黛玉想的更深久一些,她晓得佛奴自小便几乎在斐府长大,与这边的情感算不上多么亲厚。这时迟疑,多也是她的缘故。但她是不愿做了彩头叫人打,更不许自己与佛奴空做冤大头。
假使当她俩是自家人,遇上周转不灵动大可过来商议取用。可若觉得他姊弟俩没了父亲母亲,守着家财随意供他们差遣,那就是许多年都没认得清他姊弟了。
黛玉这样想着,唇角抿出一抹笑,只是心里苦得发酸,滋滋涌上喉头。
她现在是有佛奴,若是这世间只她一人,他们可不见得能‘先礼’了。
没留神手仍搭在林言腕上,反手叫他牢牢攥住。林言担忧地望着姐姐,他晓得这并不是轻易出口的念头。老太太疼他,疼姐姐更甚于旁人许多。
这样想着,林言又去梳拢黛玉的一辫头发,轻声道:“姐姐,你也别忧心太多,总还有我。”
林言听秦向涛说起过——周家是在家里动工,约莫也如荣宁二府一样,是推倒某一面墙展开延修。几日下来,他在心里粗略估算了花销——不算宽裕,但也不是不能够。
便只看府中人如何。
眸底闪过一道冷色,林言心中念着姐姐的话,知道有些事是决不能开先河的。
“好了,这样的事且不必时时捂在心里。你难得来,还是多与我说说你自个儿。”黛玉不喜欢见林言这样落寞,她捻着林言的耳垂,笑着,宽抚着。
林言当然不会叫她失望的。
“我在国子监里很好,先生很是夸赞我的文章,说今年我差不多便可下场一试身手了。”林言头一句便是报喜,见黛玉只看着自个笑,自己面上便有些发红:“只是姐姐,因着这一件事,我心里有个念头,想着与你商量商量。”
“什么?直说就是,你我之间,哪里有什么可支吾的。”
“姐姐,咱们家在京里的宅子早就收拾好了,咱们去那儿住,好不好?”
黛玉心中早就隐隐有所预期,只是听他这样快说起,终究是一怔。
“我是怕将来真的惹下什么踟蹰,冷言冷语听着,心里总是难受。更想着如今咱们也大了,总住在外祖这边也不是长久事。”看黛玉没有说话,林言声音又小了些:“我并没有旁的意思,只是......”
“你说的,我原也是想过的。”黛玉伸手弹一下弟弟面颊,说话时却是不禁带上怅然:“当是方自苏州回来,我便动过这个念想。只是当时你我不过十二三的年纪,家中无长辈帮衬,一时便也舍了。如今你又说起,算一算,确也是时候了。”
“那姐姐就是答应咯?”林言一听到这里,登时雀跃起来。他一翻身从榻上弹起来,欢快铺一张新纸,沾了墨,喜滋滋的写画起来。
“姐姐想住什么样的院子?偏西的?正东的?哦,我糊涂了,等什么时候,咱们一并看看去。”
“佛奴。”看他这样欢喜,黛玉又是想笑,又是叹息,止下他的动作,点点他的眉心:“这事情还要先知会老太太知晓,总不能一声不响的,就自己置办了宅子屋子。”
“姐姐说的是,那等晚些时候,咱们一并去。”
他这时却显现出快活的样子,仔细想来,佛奴之前不曾提及总归是顾及她一人孤寂。只是这会也确如他所说,若是招惹什么是非,他们早早离开也是便宜。
只是——
黛玉又拿起那只小碾,细细磨着花汁。
若想搬走,一时半会恐怕不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