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关曲折,尽处拢了浮云悠悠而过。羊肠小径幽深,团粉拥簇,自带几分‘兀自热闹’的活泼。玉堆的树干,珊瑚为枝。此时到了秋日,枝头难免落叶稀疏,然而各色丝绢缠了花样簪戴在枝头,远远望去竟比花开时候还要繁荣。
“这些花样且时时维护,必不叫娘娘的眼睛落了空处。”贾琏说到这里很是得意,林言听了,笑语夸奖,旁的便不再多说。
入山口,上书‘曲径通幽处’。过了明路,眼前清楚,林言与诸人在沁芳亭略观赏一阵,又向前走。谁知略一抬头,忽见粉垣,其中有翠竹遮映葱葱
林言心里忽然一动。
“琏二哥,这是何处?”
贾琏本就存了炫耀的意思,见林言好奇,当下便引着他近前去。他口中说着其中妙处奇处,没觉查林言一望到那匾额,脸色便凉下一层。
‘有凤来仪’
那匾额上写的是‘有凤来仪’!
寂静的花园、似曾听闻的嬉笑......
上锁的院门,捧着白衣的丫鬟......
林言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在一开始便觉得这院子熟悉。
他来过这个地方。
在梦里
他在这个园子未修缮妥当之前就来过这里!
还有,还有这个地方......姐姐的声音?
林言不自觉打个寒颤,贾琏却依旧惦记诉说这园子的新奇。
“......你二舅舅当时问‘难道‘淇水’‘睢园’不是古人的?’难为你宝二哥这回晓得张嘴,他说‘太板腐些,莫若’......”
“莫若‘有凤来仪’。”
“他便是这样说。”贾琏先是一怔,旋即笑道:“这回是你俩想到一处,回头可要与他再细细说去。”
有风来,林言只觉得背上汗津津泛着寒凉。他后知后觉往人堆里看去,独独不见宝玉。
人在茶也凉,宝玉顾不得贾政几番瞪视,跟贾母撒娇装弱,好歹不用再去园子里。
他最近过得实在不快——林妹妹走了,与他相好的秦钟病死,叫他难受得不行。这边还没调理好心绪,那边林言喜事降临,尤其父亲先是感慨又是叹息,对他一日比一日严厉......
失意得意,两厢对比,林言的好事落在宝玉这里,难免是‘乐景衬哀情’。
他是装病躲懒,却也不肯好端端在屋里歇着。问过黛玉在何处,自己便一溜烟到了迎春那里。
三春皆在,宝钗亦在其中。探春见宝玉进来,便笑道:“方才还说你一准来,果然!”
“这是拿我做赌了?三妹妹,你说说,你是押我来还是不来,我可替你赚了钱?”
“你且莫拿这话羞我,你是‘说不得’。我们还没聊到第二句,你自个就打帘进来。”
宝玉听到这儿,见黛玉脸上无甚波动,心底便先沮丧起来。只是他实在高兴黛玉到来,自己兀自搭眉低眼一会,又巴巴偎到黛玉身边去。
“好妹妹,我从前送你的香还有没有?你还若喜欢,我再叫人给你取来。”
“我说呢,前儿做了不给我们分,尽存着,原来是等林姐姐来。”惜春慢条斯理的,眼睛瞅向宝玉,身子却往黛玉那边歪。
“你的东西,我不好替你张罗。只是你不肯予人,这会又巴巴给我,竟好像先是我不愿分似的。”黛玉的手便没松过茶盏,宝玉不好握上去。这会听见惜春‘告状’,又听黛玉‘责怪’,登时急了,回首道:“素日里做了什么好的不与你们分了,这会不过一处,怎么就怪起我来?”
“且无人怪你,说来也是笑你素来与林妹妹好的缘故。”宝钗倒来打圆场,黛玉朝她看去,先见一只红宝石掐丝金簪在发间闪烁。
她又想起现今那省亲别院的来历,细细瞧去,果然在宝钗眼底下看到粉遮盖不住的疲倦。
黛玉抿一抿嘴,心里升腾起曾经消散些的悲哀。
宝玉几乎在一瞬间便觉察了黛玉的低落,还以为真是自己的缘故叫她伤心。正想着过去安抚,却不妨听到外面丫头的嬉笑取闹声。
一个他这会绝对不想见到的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