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少关站起身给挂在墙上的小风扇插了电,还不忘扯下挂档的绳子,让那风扇慢悠悠得转着头,风在两人之间来回吹。
苏乞白摘掉口罩,“他们起的名还挺文雅的,什么八仙过海、卧薪尝胆、取长补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什么高档餐厅了呢。”
“都食补了还不够高档吗?是药三分毒,人家直接让你不用服毒了。”秋少关右手臂随意搭在身侧那张空椅子上,整个人身体侧偏着,坐也没个正形儿,桌下的两条腿随便放着,一条弯曲着弧度,一条伸直,偶尔还会碰着苏乞白的腿,他瞧了眼桌下苏乞白也伸直的腿,说:“老板娘出去你就舒展开了?刚才锁成一团跟被我拐来的一样。”
说到这,苏乞白就想起来方才那一遭,“你上哪能拐来十九岁的?”
秋少关看他吃枪药那样,没搭话。
苏乞白给自己拆了双筷子,看着木筷上立起的小刺,他笑了声,说:“秋少关,你看他像不像你?”
“哪像?”秋少关顺着他的话问。
苏乞白把那筷子递到他面前,确定他看清那小木刺了,才中肯地说:“细。”
秋少关看他又恢复原来那时不时拐两句不正经话的模样,把搭在椅子上的胳膊收回来,双手抱臂,“恶意中伤他人,守卫个人尊严,苏乞白常用的好招术。”
“叩叩叩”传来阵敲门声,两人同时闭了嘴。
等听见门后那句“俩清淡菜好了”,秋少关才伸出胳膊去把门推开。
老板娘把两碗粥端到桌子上,还有一小碟像咸菜的东西,看不出来具体是什么菜腌的,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她又嘱咐了句:“配菜不要多吃,你们还年轻着呢。”就出去了。
秋少关看着重新关上的门,又看了眼桌上的粥,那碗不大,也就半个巴掌大小,里面粥水七分满,羊肉只有伶仃两三块,枸杞被煮得软烂泡在了汤里,主体还是绿得冒光的韭菜。
他拆开双筷子递给苏乞白,苏乞白瞥他眼,问:“干什么?”
秋少关干脆把那筷子放在他碗上边,搭着碗沿,“你拆的那双不是有木刺儿?不嫌扎手?”
苏乞白了然,把手上那双筷子扔到一边儿去,拿起了他拆的那双,“怎么还怪体贴人的,之前都没发现。”
他抿了口粥,味道还可以,咸淡适中掺着点儿辣味,米煮得软烂,韭菜特殊的刺激味也化成了菜的一点点鲜香,看着对面的秋少关刚拆好自己的筷子,苏乞白又随口问了句:“你谈恋爱时候走得也是这种贴心人设?”
秋少关刚端起碗,又放下,他捉摸不出来苏乞白脑回路怎么跳脱得这么快,但还是就着这个问题回了句:“人设?搞得谈恋爱像综艺里写好的剧本一样,哪来那种好事儿,按着个设定好的模子演下去就能皆大欢喜。”
他声音不大,甚至隐隐几个字眼还被那扇叶旋转的嗡嗡声彻底掩埋,没能顺利进到苏乞白耳朵里。
但也不耽误苏乞白听懂他是什么意思,“好事儿?被提前告知过程结局还只能顺着这条路麻木得走下去,在你眼里成好事儿了?”
“至少是观众喜闻乐见的好结局。”秋少关喝了口粥,点评口味:“他家要是开个普通餐馆,生意也未必惨淡。”
苏乞白还揪着上个话题,“所以你就要顺着别人的意思走自己这一生?”
“不是一生。”秋少关嫌粥太烫,干脆先放下筷子,盯着苏乞白的那张脸,回他的话:“只是随口一说,别较真。”
苏乞白抬眼觑了他一下,“所以我就随口一问。”
他先提了这个话题,秋少关干脆顺着这条路走,掐着那个字眼问:“那你走的是什么人设?”
苏乞白说:“怎么?想看我人设和你搭不搭?”
秋少关不吭声了,满脸无奈得将视线转向别处,像是避嫌,生怕苏乞白以为自己对他有什么想法。
苏乞白咧着嘴笑了几声,胸膛颤着上下起伏,等他笑够了,才说:“我就随口一说,别较真。”
他又把话给还回来了。
秋少关懒懒得从鼻腔发出个气声,像个敷衍又不成调调的“嗯”。
苏乞白没再逗他,话也换到这些天一直卡着的那道坎上,“你高三时候怎么突然转学走了。”
这话起得太突然,像是高中同学久别重逢,坐在一张桌前开始聊从前的青涩时光里没得到答案的那二三事儿。
秋少关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前几天和苏乞白提过一嘴高三转学的事儿,没想到他又准备就着这个层面深挖了。
“家里原因。”秋少关简单答。
等了半晌没等到下半句,碗里的粥已经见了底,苏乞白知道,秋少关这是不准备接着说了。但他却没打算就这么了结,接着问:“哪方面?搬家?”
秋少关想否认,他那个情况,哪还有个家,但喝了口粥,把粥咽下去之后,他到底还是点了个头。
一个谎言,只为了让苏乞白别刨根问底下去。
“秋少关,你看着我。”苏乞白陡然说。
秋少关下意识顺着这句带有命令意味的话抬起了头,两双眼睛隔着一张窄桌的距离对上,看得认真些,还能看见对方眸底最深处属于自己的倒影,漆黑的一小团。
“你骗我。”苏乞白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笃定的事实,尾音不明显得下垂着音调,嘴唇翕动后便绷成一条看不出情绪的直线,他一字一顿道:“不想答可以不答,为什么要骗我。”
秋少关到底是说了慌没底气,他面色如常得移开目光,拿起筷子像是准备好好吃饭,筷子沾到粥水表面湿了毫厘,他才盯着那汤水划出的刻度线,安之若素道:“我骗你干什么?”
那语调太过寡淡,听上去就像是藏着句不近人情暗语——
你哪值得我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