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说了句:“你班班主任出去吃饭了,应该得一会儿能回来,你有什么事儿等到一点之后再来吧。”她瞥了眼墙上的钟表,又改口:“一点十分之后吧。”
“嗯。”那人应了句,就出去了。
班主任缩回脑袋接着说秋少关:“但是你也不能放任自己的学习成绩一直就这样贴着下边缘吧?咱们现在已经高二了,高中才短短三年,你都走过去一半儿了,还不努努力吗?”
见秋少关没个触动的回应,她便引导道:“你以后打算考什么大学?现在距离那个目标还差多少分?”
秋少关才开口说:“还没打算。”
班主任拍拍桌子,“对啊,没打算你才需要给自己找个打算出来,不然你这青春几年可就浑浑噩噩地走过去了啊。”
她摆摆手:“你出去吧,一周后啊,给我交上来个单子,写写你的理想院校、理想分数,以及努力方向。”
“一周?”
“这个没得商量。”班主任一锤定音,开始赶他:“快上课了,回去吧,今天下午就开始好好努力啊。”
看她那打算开始无视自己的模样,秋少关抿抿唇,说:“我先出去了,老师。”
出了办公室。
秋少关就开始想。
理想院校?
他能有什么理想。
能活已经很不错了。
理想算什么。
秋少关在走廊里踩着一道道映在地板上的树杈叶影,视线随意地飘到外边儿看着被高高的教学楼挡住的半边湛蓝天空。
天都看不全。
收回视线,秋少关眉梢耸落着,朝着教室走。
“……”
“李迟明?”
看着站在楼梯边手上扶着铁栏杆僵直着背没有动弹的李迟明,秋少关往上走了两个台阶,才借着视角从上往下看李迟明的脸。
这声音像是从天边飘过来的,和云一样虚无缥缈让人抓不住。
掌心铁栏杆上冰凉的温度渐渐缓和成温热,而李迟明掌心的灼烫却再难忽视,他将手掌一点点地向上蹭,想触碰更多更冰冷的位置,脚也迟缓地抬起,想要踩到上面的台阶上去,却又因用不上力气而重新落了回去。
“你生病了?”秋少关看出来不对劲,往下走到和李迟明同一层台阶上去,伸出手去摸他脑袋,“你发烧了?”
秋少关将自己另一个手掌贴在嘴唇上,发现自己的体温有些过低了,摸着李迟明的温度应该不大准确。
他刚要收回手,就发现李迟明几乎是以将身子往前扑的方式将自己的额头完全抵在他的手心上。
秋少关连忙去扶他,“你站不稳?”
李迟明的回应是用自己的双手抓住他的手,力气不大,但就像是柔软的蛛丝缠绕着猎物般,极度渴切、且不愿放手。
有几个过路的学生悄咪咪地盯着他俩看。
打量这出戏码究竟是怎么回事。
秋少关随便朝着一个人扬扬下巴,“你知不知道高二班主任的办公室在哪?”
那人没想到他会突然叫自己,磕巴了下:“知……知道。”
秋少关说:“帮我去叫三班班主任。”
顿了顿,他又补了句:“五班的也行,谢谢。”
那人应了声“不客气”,便拉着同伴一起下楼去找老师。
秋少关看着这个几乎要整个人怼到自己怀里的李迟明,低声唤了句:“李迟明?你还清醒吗?”
李迟明的眼睫颤了下,方才如同慢动作般抬眼看他,嚅嗫了下嘴唇,却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他像是不满秋少关那温度渐渐升高的掌心,松开了抓着的双手。
秋少关怕他温度太高烧糊涂了,就把自己另一只手送了上去,让他贴着,也算是做好事,充当人体冰袋了。
班主任很快就过来。
两个都来了。
五班的班主任扶着李迟明,用手掌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霎时吓了一跳,“这是要烧糊涂了吧。”
他连忙掏出手机,从联系人列表里翻出备注着“李迟明母亲”的那个号码,拨过去,响了几下,被挂断了。
又拨了一遍,干脆是提示已关机。
他骂了声:“关键时刻掉链子,自己家孩子都不管了”,又拨通下面那个备注“李迟明父亲”的号码,与刚才不同,这个号码嘟嘟嘟响了半天,直到最后自动挂断都没人接起来。
再拨过去还是一样,这就像是个早就废弃了的手机号,但话费有余,仍有不知情的人打过去,却徒有无尽的没有回应的等待。
他扶着李迟明忍不住想骂这俩不负责的家长,又顾忌着学生在场,堪堪忍住,咬着牙把话往肚子里咽。
“先送去医务室,我一会儿再打电话。”他决定。
李迟明被他搀扶着去了医务室,走的时候像是已经被烧得不知云里梦里,脚下就没踩准过一个台阶,要不是五班班主任扶得仔细,他不知道要摔下去多少次,最后可能不是个简简单单的发烧,而是骨折住院打石膏了。
秋少关想上去帮忙把李迟明背下去,又被班主任拦住。
她先是夸了句:“知道帮助同学这是好事。”又嘱咐道:“但是别耽误了上课,你先去上课。”
秋少关看着李迟明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才迟迟收回视线。
掌心上高温灼烧的感觉迟迟不退,犹如仍在烧着的火焰般,让人无法忽视。
下课之后秋少关就去医务室看李迟明。
发现李迟明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
只有额头上一个已经融化成水袋子的“冰袋”彰显着医务室对他的治疗。
学校里的医务室从来都没法给学生开药。
这方面实在是太敏感,出了事学校根本担待不起。
李迟明在这儿,只要没人来接,就只能用一个个还不及巴掌大的冰袋贴在额头上勉强降温。
可眼见着李迟明的脸上红晕愈发明显,甚至如同窒息濒死的人一般,涨红代替了正常的肤色,侵略了整张脸的皮肤,他的嘴唇干裂,眼睛甚至只能眯开一条小缝来看来者是谁。
但他根本辨别不出来眼前那张模糊如虚影的脸究竟属于谁。
秋少关站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深陷痛苦的人儿,面无表情地问:“李迟明,会有人来接你回家吗。”
……回家。
这个字眼被拉扯数次,才断断续续地进了耳朵里。
李迟明犹如零件上锈的机器人般,格外僵硬地小幅度摇了下头。
他现在……回不去家。
秋少关又问:“我带你走吧李迟明,你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