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少关边喘气边颤着手点烟,而牛仔裤裤腰就那么松松垮垮地卡在腰腹上,露出半截人鱼线,衣服下摆往上推到肋骨处,这一小片肌肤在外面裸.露着。
他点了几次,火都没对准。
屏幕那头的苏乞白就开始笑,笑完就又开始发号施令,“秋少关,别抽烟了,把手机端稳点儿,让我看看你现在脸红没红。”
“我什么时候脸红过?”这下,火苗终于对准,吸了口烟,肺腑燥意才压了下去,他一手端着手机,把镜头反转过来,重新对准自己的脸。
看见苏乞白满脸的笑,秋少关咬了咬牙,等了两秒,等那头的笑收敛几分,才问:“能不能网开一面?”
“什么?”苏乞白没听明白,刚准备接着追问,就听见传来道敲门声,而后镜头摇晃了两下,他扬声说了句:“稍等。”
他没挂断视频,直接就去把门拉开,没忘压低声音嘱咐句:“秋少关,别出声。”
刚到嘴边的话又被秋少关吞回去,他盯着镜头里苏乞白的下颚,倏地发现一片模糊的痕迹,像是一条短小的疤痕。他把手机屏幕拿近了些。
那个位置是下颚紧挨着脖颈的位置,如果不是以极度仰视的视角,基本不会发现那道疤,以前不是没出现过这个视角,做爽了之后俩人百无禁忌,什么没尝试过,但那种情况下,自身意识都未必是清醒的,更别提观察苏乞白身上有什么痕迹了,秋少关唯一能看见的就是红紫吻痕以及一道道齿印,这是他第一次发现这个疤。
疤痕的形状很奇怪,不是直着的,而是小弧线的样子,线应当也不是流畅划下来的,但视频那头到底还有点儿模糊,看不大清。
秋少关对疤痕特别敏感,他身体不知道怎么得不是特别容易留疤,从前打过那么多架,最严重的那次也就是被陈汶用砖头砸脑袋,那么深一条口子,他就留了条特别浅的疤痕,经过几年之后,疤痕甚至愈来愈浅,加之他现在留着长头发,疤痕基本被遮住,甚至有一部分经常跟他接触的人都不知道他脑袋上还有条疤。
这也导致,他经常习惯性地观察别人的疤,就像当一个人意识到自己某样特别之处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和别人比对,比对究竟哪不同。
他见过不少疤痕,而苏乞白这种,明显就是用小巧的利器割出来的,而且还不是特意割的这个位置,就算打架上头了没人会挑这么个地方下手,只有可能是利器冲着脖子去的,那人应当是站在苏乞白身后,结果不知怎么的没得手,利器随着力道往上一跑,就怼到了下颚皮肉里去。
特别疼。
秋少关无意识地拢了下眉头。
下一刻,思绪就被打断。
“我不假唱,如果没有曲,我就用吉他自己弹。”苏乞白的声音彻底冷着,镜头晃动着照到他嘴唇上,一句话还在从那儿往外冒:“这个改不了,歌手假唱和接假肢的高个子有什么区别?站起来的时候不渗的慌吗。”
他对面的工作人员看了他眼,又接着看了眼安排表,才说:“这是投资方临时决定的,所有人都要服从安排。”
“裴止念也要?”苏乞白嗤笑了声,“你去问他,他同意假唱吗,他要是同意,我就同意。”
“你不能这么比较,你和他不一样。”工作人员毫不犹豫道。
不一样,不一样。
哪不一样。
人脉不一样,实力不一样,人气不一样。
苏乞白忽地笑了声,把手机揣到兜里,一只胳膊揽到工作人员的脖颈上,只不过他的个子要更高一切,胳膊挂上去就像是垂搭在个矮架上一样。
苏乞白凑近问了句:“哪不一样?我唱的不好听?”
工作人员说:“不……..”
话还没说完,苏乞白就拉开门,揽着他一起往外走,比起揽,更像是表面温和地拖拽,他脸上笑容浅淡,无端让人发毛,走廊上还有几个工作人员和歌手,此刻看见这俩人奇怪的组合,都下意识地打量了下,有个先前和苏乞白一起参加过节目的歌手开口问了句:“苏乞白,怎么了?”
苏乞白毫不避讳道:“他通知你要让你当哑巴的事儿了吗?”
“什么?”那人没听懂,缓了两秒,才表情扭曲了下,满脸古怪地盯着苏乞白,试探性地问了句:“他让你……..那啥?”
这一句话。
苏乞白彻底确认。
所谓假唱一说就是针对他的。
这节目算是个常火的,受众群体比较广,节目的两位主持人也都是娱乐圈里干了十几年的老狐狸,当初苏乞白接到这个节目,也靠了经纪人的牵线和裴止念的提携。否则靠他,虽说他这一年来算是彻底打出名声,也算是在年轻歌手里名列前茅,但到底还是太青涩,还没来得及被规训,身上还带着点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不羁张扬,这不是上头的人想要的人选,他们想要的是有能力还听话的后辈。
且苏乞白进娱乐圈这一年里,算是还不收敛,身上锋芒尽放,虽说有裴止念在前面用人脉给他这个没什么后台的人开路,但还是不够。太多人不喜欢他这种模样,就像是一个被搓着骨头才走到上面的人,冷不丁看见一个背挺得溜直的人抬着头往上走,实在太让人眼红了。
就比如现在。
苏乞白又问了一圈,“你们呢?”
一个个的都不吭声。
苏乞白就知道。
只有他被要求当哑巴。
苏乞白环视一周,最后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什么,他松开工作人员,往后退了两步,说了句:“行。”
他一路走到头,他推开门进去,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把木吉他,他动作不大温柔,朝着众人走回来的时候速度飞快,拿着吉他的手还是反着的,手背朝外,像是随时准备扬起手用木吉他照着谁的脑袋猛砸下去,就在众人咽了下口水之时,他停下脚步,站在那儿,笑着问:“我不想当哑巴了,自弹自唱行吗,麦克风声音小点儿也没关系。”
说实话。
这句话一出,几乎没人能判断出他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那架势凶得很,却又在把众人唬住后又说了句这么低声恳求的话,偏生他笑不达眼底,仿佛虚伪的话没得到应允,在场真就要有人被砸倒在地上了。
几个个头稍高些的工作人员把他给围住。
苏乞白淡淡扫了他们眼,“不行?”
这个圈子里,黑幕比比皆是,但大多数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是蛰伏后再爆出来,少有他这种当场就把脾气都给抖出来的,况且他现在的咖位,说实话,还真没到耍大牌的地步,他一言一行完全归功于本人脾气。
说他暴躁,他还笑着商量。
说他温和,他又笑里藏刀。
“干什么呢这是?”一道声音闯进来,将众人注意力都牵扯过去。
裴止念站在休息室门口,双手抱臂,稍微歪着脑袋,话里是明晃晃的逼问,他踱步过来,一手拍了拍苏乞白的肩膀,“三堂会审呢。”
苏乞白撩起眼皮,觑他了下,否认:“没,聊聊天。”
他没主动说是怎么回事儿,就扔出来这么敷衍一句,视线再次回归到那个通知他的工作人员身上,两秒后,又似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了下墙角的监控摄像头。
摄像头的镜面上倒映出他的脸,闪烁的红光投在倒影的眸底。
裴止念“啧”了一声。
这人。
来帮他撑腰,还不稀罕,就这么一句话就把他给打发了。
裴止念做梦都想苏乞白能学会狐假虎威,他往后头一站,沉着张脸,苏乞白在前面不服就干,多风光。
回了休息室,裴止念也是这么说的。
苏乞白来了句什么?
他说:“然后咱俩就该被封杀的被封杀,该被雪藏的被雪藏,过把瘾就跑,更爽更风光,说不准三四十年后娱乐圈里还有咱俩的传说呢。”
裴止念皮笑肉不笑地说:“对自己有点儿信心好不好,你现在风头正盛,加上我给你保驾护航,哪有那么容易就死翘翘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句:“比喻意义上的‘死’。”
够贴心的。
但刚才那么一遭,裴止念也是庆幸自己出去的及时。瞧苏乞白那架势,看着像是一切都有商量,但签他的这一年,和他接触不少,裴止念也悟出来这人的性格。
刚才那是真生气了。
他要是不出来打圆场。
那帮工作人员还被人当小兵往外一放就不管不管,估摸着,苏乞白再得不到顺心的回复,那木吉他真可能碎得彻底。
不过这事儿也给他提了个醒,苏乞白是他公司里的人,而且他俩还一起录节目,都有人敢腆脸上去说这么一句傻逼兮兮的话,谁不知道他裴止念多恨假唱?
也不知道谁手伸这么长,是不是以为苏乞白会忍气吞声,以为他这个老板也看不出端倪啊。
裴止念打量了下苏乞白,见他拿着吉他还算平静,问了句:“还气着呢?”
苏乞白把吉他放到桌上,“没有。”
裴止念缓了口气,说:“你生气归生气,先别想着动真格,至少等节目录完,尘埃落定,找个小巷子、小树林,用麻袋套头解决。”
他说这方法更阴。
苏乞白笑了一声,说:“行。”
这下轮到裴止念沉默,他盯了苏乞白半晌,看不出来他是不是真打算这么做,直到门口再次传来敲门声,那些来告知更改结果的工作人员重返,他才翕动嘴唇,说了句:“麻袋买厚点儿,别透光让人看见脸,不然就要买你黑料发微博上了,以后大家都说你是暴力狂,听见没?”
他撂下这句,就匆匆离开,拉开门一瞬,脸上的表情瞬间凶得不得了,门关合上前,只有一句“谁想出来的傻逼主意”在空气里飘。
苏乞白扭头看了眼关上的门。
他刚才站在那儿的时候,其实第一个想法不是拿吉他打人,是冲到那些所谓投资人的高层面前,挨个问出来到底是谁想让他当个哑巴,然后抓着那人的脑袋往地上撞。
那个念想一闪而过就停住,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唯一有起色的就是这个歌手的工作,他还没赚够买一辈子苹果的钱,没了歌手的工作,属于苏乞白的唯一闪光点也将再次消失,他无法到达能肆无忌惮的地步,所以他忍着。
他甚至想,如果他生下来的时候,前几年没习惯当哑巴,如今能开口说话了也就不会那么害怕再短暂地当一会儿会演戏的哑巴,也就不会冲动这么一遭。
苏乞白深吸了口气。
他想秋少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