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苏笑着点头:“你这小本生意让合伙吗?”
“别瞧不起小本生意,”汪霁摘下手套递给他,“一起创造,共同拥有,回头茶叶分你一半,喝上的时候你就该真香了,我们是正经的高山野茶,有价无市。”
山里的夜晚总是安静,没有车来车往,甚至听不见一丝人声,这么晚,猫狗都已找到角落酣睡,屋外也没有霓虹灯,只有皎洁月光洒在土地和屋瓦上。
汪霁和符苏生火,炒茶,没有说话,只偶尔轮换位置才会出声。
“累不累?”
“不累。”
“我来炒一会儿,你去把火。”
“小心烫。”
“好。”
夜阑人静,月明星稀,只有这方厨房有柴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和茶叶在锅里慢慢变得干脆的声响。他们两个置身其中,都在享受此刻这份安静。
一直到茶叶完全变脆,汪霁熄掉灶膛里的火,只等锅里的余温把茶叶烘干。
满室茶香,两个人累得坐在椅子上靠着墙,汪霁开口:“茶炒好了,你怎么不说话。”
符苏闭着眼笑:“怎么,项目成功了要发表讲话吗?”
汪霁勾起唇角:“啊,我把这个机会让给你。”说来奇怪,他总能轻易地被符苏时不时的冷幽默逗笑。
犹豫两秒,符苏清了清嗓子。
汪霁还未反应过来,他突然换上幼儿园登台朗诵一样的腔调开口:“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
汪霁噗得笑出声,屋外墙角睡着的猫被他惊醒,跃到窗户上不明所以朝里看了一眼,跑到别的地方继续安睡。
“别笑,”符苏说,“来宾都被你笑跑了一个。”
汪霁捧着脸:“还有谁啊?”
“山,树,月亮,虫子,”符苏停顿一下,鼻尖轻嗅,“还有好像有点焦了的茶……”
汪霁猛然抬起头,三两步扑到灶台前罕见说了句粗口:“差点忘了……”
好在只有锅底那一圈的茶有些微微的焦,对味道影响不大,汪霁把茶装到簸箕里,让它自然风干一晚。
“大功告成。”他拍拍手。
符苏双手插兜凑到他身边:“这茶什么时候可以喝?”
“刚炒好的茶喝了上火,得放一个月。”
有铃声响,是符苏的闹钟,应该是提醒他要上床睡觉。
汪霁按亮自己手机看了一眼,十一点。
符苏关掉闹铃把手机揣回兜里,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像是要走。
汪霁开口想和他说再见。
茶香还未褪去,锅底残留着的一些细碎茶叶被烘得焦了,在安静厨房里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响。
一块儿待了一个晚上,这时候符苏要走汪霁莫名其妙突然有点淡淡的失落,就好像小时候和同学玩到兴头上同学的父母就敲门来接他回家,刚才睡了一觉现在还不困,如果是在城里哪怕县城里,他这时候肯定要喊符苏去吃顿烧烤续个摊……
“我……”符苏开口。
“你想吃茶糕吗?”汪霁说。
“啊?”符苏愣了愣。
汪霁自己都愣一下,但他还是说:“茶糕,吃吗?挺好吃的。”
符苏看着汪霁,沉默两秒后说:“吃。”
碗里放粘米粉和糯米粉,又加少少的糖。抓一把刚炒好的茶叶开水冲泡,茶水漾起青绿颜色,等茶水凉透,汪霁倒进碗里和粉一起搅拌均匀,将米粉搓揉成细沙状。
已经很晚,汪霁从橱柜里拿一只小碗,米粉过筛后倒进碗里,碗口刮平。灶火已经熄灭,他搬出来一只小蒸锅,把碗放进去蒸。
“这就是你的报酬,”等待茶糕蒸熟的时候他回头看符苏,“本来准备明天做了送给你的,今晚先尝尝吧。”
符苏坐在板凳上说:“好小的碗。”
“所以是尝尝啊,都这个点了,吃饱了还睡不睡觉了。”
两个人一起守着厨房昏黄的灯光等待茶糕蒸熟,板凳矮小,坐在一起膝盖都挨着。
摘茶,炒茶,今天一通忙活下来两人都有些疲惫,但此刻这么坐着说说话又都觉得舒服。
一刻钟后,茶糕蒸好,汪霁戴上隔热手套把碗端出来,拿勺子顺着碗口舀一圈,再倒扣着敲一敲碗底,松软的半圆茶糕就落进底下垫着的盘子里,汪霁洗干净手对半掰开,递给符苏一半。
刚蒸好的茶糕热乎乎的,入口软糯带着微微嚼劲,咀嚼后唇齿间充盈着淡淡茶香。
“怎么样,跟着汪老板后头打工值吗?”
符苏咽下一口糕点头:“值。”
命运真是奇妙,二十多年过去,汪霁重新回到这个小山村,在这个静谧夜晚,今天就要过去,明天即将来临,他的心平静又安宁,在和跨越重洋而来的符苏分食一块热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