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似乎凝滞了,罗杰感到十分焦虑,他看到桌子上有酒,应该是某种餐前酒,盛在高脚杯里,散发出不那么浓烈的酒味。
为了缓解焦虑,罗杰端起酒杯,豪迈地一口闷了,嗯,干型白葡萄酒,很清冽。好喝。
“那个,我之前……对你太过分了。”友友颤抖着声音说。罗杰没回头看她,但即使他没转头,也知道友友此刻的表情,她一定蹙着眉,头微微低着,用一种求饶的姿态看着罗杰,这是女人的武器,而友友熟知怎样运用它。
“所以呢?”罗杰轻轻说。
“我知道现在怎么说,怎么做都弥补不了你受到的伤害。”友友伸出手,犹豫着,轻轻碰了碰罗杰,“但是我真的希望能减轻一点你的痛苦,还有,我的愧疚。”
友友在桌子上放了一个东西,是张银行卡。
罗杰笑了,直直盯着这张小小的卡片:“多少钱?”
友友大概以为这招奏效了——是啊,谁能拒绝一大笔可能改变人生的钱呢。她往罗杰身边坐过去,两只手扶着罗杰的手臂,她的手很冰,冰得罗杰狠狠抖了抖身体。
“里面是一千万,够吗?”友友说,犹豫着将头靠在罗杰肩膀上。
罗杰端起友友的酒杯,把里面的酒也一口气干了。
他起身的动作带到了友友,友友单薄的身体差点因此摔到地上去。
她咬着下唇,不明白罗杰的意思:“不够吗?”
“我拿了你的钱,然后呢?”罗杰终于有勇气直视她的眼睛,这个女人仍旧是这么美,美得惊心动魄,只是没有人气,好像披在女鬼身上的画皮,“你想让我原谅你?和你重归于好?还是说你给我钱,我们一拍两散,从此再也不见?”
友友的眼泪刷地一下滑了下来,她看着罗杰,期期艾艾地说:“难道……你不爱我了吗?”
又有人进来上菜,这次是汤,罗杰对着服务员挥手:“来点酒,立刻。”
服务员愣了愣,犹豫地看向友友。
友友轻轻点头。
服务员退出去,不多时带来一瓶红酒,这是个没眼色的女士,托起酒慢吞吞地介绍它的品牌产地,罗杰不耐烦地说:“直接开吧!”她才住嘴,谦逊地站在桌边,用开瓶器启开木塞。
“我爱你,然后呢?”罗杰说,心中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友友苍白的脸终于有了点血色,她幽幽地靠过去,再次试图挽起罗杰的胳膊:“你爱我,或许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们可以结婚,将来生个可爱的宝宝,你可以用这笔钱开公司,自己当老板,我们全家都会给你投资,你会变成真正的成功人士,不用再蹭人脉进入上流圈子的晚会……”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罗杰的眼睛红了,心里一阵针扎似的疼痛。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友友惶恐地说,姿态又更低了一些,“随你开心,你想怎样都可以。”
“跟我结婚……你不是喜欢女的吗?”
“啵”地一声,木塞子从酒瓶里跳出来。服务生大张着嘴,愣愣看着一脸人畜无害的友友。
友友面露恼色,瞪了女服务生一眼:“出去!”
女服务生放下酒,干脆地应了声:“好的。”退出包厢前同情地看了一眼罗杰。
罗杰闷闷地给自己倒酒:“你这个毛病能改吗?”
友友咬着下唇,似乎难以启齿。经过一番心里挣扎,她终于弱弱地开了口:“不好说。但是不管我的取向怎样,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婚姻。我知道你是个好男人,好男人身边是不会缺女人的,婚后你想怎么玩,我不干涉……”
“轰隆”一声,一道天雷照着罗杰的脑门劈了下来。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友友,不敢置信地说:“你说什么?”
“你听不明白?”友友的脸因为羞耻变成红色,可即便再难堪,她还是想把话说完,“我们的婚姻是开式的,open marriage,就是,你可以有别的女人,我也,我也可以有别的女人……”
轰隆隆。
罗杰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具焦尸,“你说的是人话吗?你想用一千万买我接下来的人生?利用我生个孩子?你这是在骗婚!”
无耻!败类!
这跟那些骗婚的死gay有什么区别!
友友胆怯地看着他,说:“我没有骗婚呀,我这不,这不是在和你商量。”
罗杰浑身的血液都烧起来了,他看着友友,很想把这个女人楚楚可怜、柔弱无辜的面具给撕开来,看看她的脸到底是用什么做的,是怎么恬不知耻,毫无底线地说出这种话来的。
他冷笑:“没得商量,不可能,除非你有一亿。”
友友的脸白了白:“一亿……这有点难,但也不是不行,可以分期吗?”
邪恶的资本家,讨厌的同性恋。罗杰万念俱灰之下,居然生出点爱谁谁的苍凉来,他端起满当当的红酒杯,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他冷冷看着友友,再也不对她施加一点怜爱:“别做梦了,你不配。拿着你的臭钱,滚。搞你的同性恋去吧,我看你迟早也会被女人抛弃,做个被全世界唾弃的可怜虫。”
友友一怔,脸因为罗杰的奚落而一阵红一阵白:“你——我不跟你计较。你只是没想好,我可以给你一段时间考虑……”
罗杰推着桌子,呼啦一声站起来,他喝多了,头一阵一阵地发晕,“不用考虑了,再见——再也不见。”
他仓皇地逃出这个令他感到窒息的空间。
来到大厅,大门很好找,就在那座赤裸雕像的前面,看吧,他就说那座雕像不吉利,果然……
真是倒霉透了。
他跌跌撞撞地往大门的方向走,期间撞到了几个端着托盘路过的服务生,他来不及说道歉,只是强忍着泪水,迫切地想把自己送进漆黑的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