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千夏失望地收回手,觉得好像被嫌弃智商了,随即注意到猫咪额头的花纹,像三条滑下来的黑线,给人一种它很无语的感觉,忍俊不禁:“那就叫你小黑线好了,小黑线,喜欢这个名字吗?还撒娇,看来是很喜欢了。”
听了全程的司机忍不住想笑,小奶猫扭头用屁股对着人的样子,不像是喜欢:“它可能是饿了。”
而不是在撒娇。
回过头却跟旁边的解晨翔视线撞上,笑容一僵,闭嘴不敢再说。
解千夏恍然:“原来是这样,小黑线乖啊,马上到家就能吃饭了。”
听到他那么自然地说出“家”这个字,想到两人的身份,解晨翔不禁感到一阵难堪,解千夏是在故意点他吗?自己不是解家的少爷,他才是……明暗的光线中,解晨翔感觉他似乎在用余光别有深意的打量自己,不由怒火上涌,猛地回头,却发现解千夏根本没看自己,还在跟猫亲密互动。
好像刚才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
*
晚上七点。
耸立在市中心的两座双子塔打开顶灯,顶替落日余晖,照耀整个灯火辉煌的不夜城,暖金色的光线蔓延过半山腰的解宅,映亮围墙上枝繁叶茂的金线爬山虎,将欧式建筑耸立的尖顶染上一层漂亮的金光。
在寸土寸金的A市,这栋顶级豪宅占地五千多平,与双子塔遥遥相望,成为财富与权利的象征。
黑铁雕花大门被两侧的人拉开,一束光穿过黑暗。
黑色轿车内,解千夏抱起小黑线,跟它顶了顶额头:“到家咯!”
司机自觉地提起小黑线的生活用品,快步交给走出来迎向解晨翔的佣人:“这是猫咪的猫砂,猫粮和生活用品。”
不顾对方满脸不可置信,将医生交代的养猫注意事项交代清楚,说完转身就走。他只是个小小的司机,豪门大宅里的争权夺利跟他没关系,还是尽早远离战场,不要伤及自身,受多余的夹板气。
解晨翔神色微变,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变化。
佣人提着东西进门,视线扫过解千夏怀里的猫,脸上的嘲讽不由自主带了几分出来:“这什么玩意儿,别墅里可没有单独给宠物准备的房间。”
“不用单独准备房间,”解千夏瞥了他一眼:“全部放到我房间里去,还有,它叫小黑线,不是什么‘什么玩意儿’。”
佣人被他的眼神看得浑身发冷,嚣张的气势泄洪般散去 ,再开口变得结结巴巴起来:“你,您的房间在哪?”
“问管家。”
解千夏说完举步进门。
原身解千夏当了二十多年孤儿和普通人,一朝被认回,生活习惯与这里格格不入,尽管努力适应,还是时不时闹出一些笑话。
这世上向来不缺见风使舵的人,佣人们一开始还小心谨慎地对待,后来见他不受父母重视,又见识少姿态低,态度就轻慢起来,后来索性公然嘲笑排挤,甚至将他平时闹出的笑话发到网上,供网友取乐。
像第一次吃饭被漱口水的价格吓得直接咽了下去,得知天鹅摆件的天价拍卖额后每次都小心翼翼绕着它走,餐桌礼仪教来教去还是会弄出各种各样的声响,常常将自己弄得大汗淋漓就为了跑步机上设置的那点现金奖励,甚至羡慕佣人的工资、喜欢和佣人抢着干活……之类的事比比皆是。
网上一片嘲声,说他山猪吃不了细糠,癞蛤蟆哪怕穿上西装也变不成王子,抠抠搜搜小家子气……
虽然后来发布视频的人被开除,但却不是因为原身受了委屈,而是那条视频违反了保密协议,泄露了主家的生活信息……至于他,整个事件从开始到结束,没人站出来替他说一句话,没人考虑他受到的伤害,也没人在乎他作为人的尊严。
原身终于意识到,他在这个家里,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幽灵,一个消遣,一个笑话……他不仅没得到渴望的亲情,反而连唯一拥有的自尊也被侮辱、践踏……他失望已及,在一个雨夜里收拾好行李,独自一人离开了解家。
这是他时隔半年第一次回来。
大家还习惯用以前的态度对待他,管家觉得宠物麻烦,但见解晨翔在场,又不得不上前来,想接走他怀里的猫去喂食。
不料反被解千夏嫌弃:“手洗了吗?消过毒没有?”
管家觉得这话有点耳熟,眼角一阵抽搐:“抱歉,先生,我马上去洗。”
解晨翔连忙拉住他小声道:“他今天遇到点不好的事,心情不好,您别介意。”
管家心底冷笑,在外面受了委屈把气撒到他身上?解千夏是不是忘了自己的地位,丧家之犬灰溜溜回来还敢给人摆脸色,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见他表情变化,解晨翔放心地将人放走。
解千夏装作不知道两人的小动作。
原身之所以被佣人这么欺负,少不了解晨翔在背后推波助澜。
这人最擅长地的就是挖坑,等原主跳进去后到处给人上眼药,三番两次装作被欺负的样子故意让原身父母看到,然后又扮柔弱博同情给他开脱,让原身父母以为认回来的儿子小心眼儿、嫉妒心强,爱欺负他们亲手养大的孩子,对他越发不喜,才会冷眼旁观,纵容佣人们欺负原身。
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原身想靠同理心和低姿态获得这一屋子人的认可是不可能的,换来的只有无尽的打压和折辱。
可见恶人还该恶人来磨,他不需要他们的认可,只想替原身出一口恶气,将他们加诸在原主身上的痛苦,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解千夏坐到沙发上,亲手给小黑线弄了晚饭,猫吃完,这个家的男主人也到了。
解晨翔迎上去:“爸,辛苦了,晚饭马上就好。”
解泊鑫脱下外衣让儿子收拾,余光注意到了解千夏的存在,微微皱了皱眉,却如往常一样当没看见,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药吃了吗?”
能生出解千夏这样颜值顶尖的儿子,解泊鑫长相必然不差,成熟英俊身姿挺阔,加上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确实是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
但看人不能光看脸,这老逼登人品实在不敢恭维,解千夏暗自摇了摇头。
“吃了。”解晨翔仰头微笑,小心观察他的脸色:“爸你怎么不开心,是工作上遇到什么事了吗?”
看得出来,他对解泊鑫是有几分真感情在的,对外人那种虚假的笑收了起来,弱柳拂风的姿态却加深了三分,黏糊糊地搂着对方胳膊撒娇。
解千夏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除了猫,他还没跟人这么亲密过。
解泊鑫摇摇头:“没事,开饭吧。”
解晨翔咬住唇瓣,脸上有失落一闪而过,爸爸还是把他当成小孩子。
今晚的晚餐是牛排和海鲜拌饭,管家拉开椅子,等着看解千夏的笑话。
用餐礼仪一直是对方的短板。
别人不理他,解千夏也懒得理别人,撑着下巴随手一指:“你,过来给我把牛排切了,你,给我拌饭,还有你,去给我拿双筷子过来。”
管家弯腰:“先生,牛排不是这么吃的。”
他角度拿捏得很好,侧脸看过去是微笑,正面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嘲笑。
解千夏指尖轻点桌面:“我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你这么懂,要不要坐下来教我?”
管家没想到他态度那么嚣张,装模作样:“我不是这个意……”
“不是就闭嘴,”解千夏语气不耐,加重力道敲了敲桌子:“还不快动起来,还要我教你们怎么做佣人,怎么伺候人吗?”
管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虽然名义上是个佣人,可一直受人尊敬,从来没人敢当面跟他这么说话。
身周的佣人们见管家都吃了瘪,连忙上前动作。
解千夏越嚣张,解晨翔越乐见其成,根本不会阻止,还要感谢他为自己送上做好人的机会:“千夏,你别为难他们了,大家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没有谁生来伺候人,他们也不容易,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拌。”
佣人们心头一热,被他说得眼眶发红,看解千夏的眼神像看着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人,对啊,他凭什么这么侮辱人?
解晨翔将众人的反应收入眼底,心里得意,他只是做个样子,面前却真递过来一碗饭,解千夏笑容真诚:“这桌上的我都挺喜欢,每种都要哦,那个蟹黄少加点,谢谢!。”
解晨翔:“……”
他差点没忍住把碗扣对方脸上,还真拿他当佣人了。
“不是你说让我别为难他们吗?”解千夏表情无辜:“难道你只是说说而已?”
解晨翔表情委屈地转向上座。
解泊鑫冷眼看到现在,终于道:“千夏,差不多得了。”
他知道解千夏受了不少委屈,也知道他心里有怨气,为难为难佣人就算了,不该把火烧到小晨身上。
解千夏手里的碗被一个灵机的佣人拿过去,又被他抢了回来:“差不多?差很多。话是他自己说的,我又没逼他。解晨翔,你这么同情这些佣人,让你拌个饭怎么这么委屈,该不会觉得跟他们做一样的事情是种侮辱吧?”
解泊鑫脸色一沉。
解晨翔装惯了好人,这时骑虎难下,不得不咬牙安抚:“爸,没关系,千夏难得回来一趟,我帮他拌碗饭是应该的。”
不就是拌饭吗?他做得出来,希望解千夏也能吃得下去。
管家自然不敢放任主家干这种事,也拿起勺子。
“哎,那个谁,”解千夏拦住他,扔了几只螃蟹过去:“你这么闲,给我剥螃蟹好了。”
管家:“……”
两人围着他一个人打转。
半晌后,解晨翔将饭递过去,解千夏伸了个懒腰:“哦,差点忘了,我吃了晚饭的,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自己吃吧。”
解晨翔动作一僵。
解千夏好整以暇:“怎么,自己拌的饭自己也下不了口,该不会是在里面加了什么东西?不会吧不会吧,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这也太吓人了。”
解晨翔眼角微红,还要说话。
解泊鑫却烦的不行:“你吃你自己的,不用管他,疯疯癫癫的。”
他知道解晨翔是个好孩子,可就是心太软。
解晨翔额角青筋微抽,可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扔到一边,只好咬牙,吃下这碗重口味的海鲜拌饭。
解千夏满意了,拖过管家剥的螃蟹,不吝表扬:“还不错”
管家正要松口气,又听他道:“果然你就适合吃这碗饭,说明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我们这种人,餐桌礼仪都学不好,到了社会上还能做什么……好在我还会享受,你说对吧?”
这番话一出口,管家哪还能不知道他来者不善,额头冒出汗珠。
至于其他人,见他安静吃饭,都长舒一口气,死道友不死贫道,管家您先顶着。
饭后,管家像是收到什么消息,跟解泊鑫耳语了几句,他脸色顿时沉下来,揉了揉眉心。
解晨翔早就察觉到他今天状态不佳,凑过去给他揉捏肩膀:“爸,是工作上的事吗?跟我说说吧。”
解泊鑫摆摆手,正想开口。
却听旁边另一道声音懒洋洋道:“你是不是在找欧亚集团总裁的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