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他们倒在沦为废墟的建筑物里,周围尽是埋在废墟底下的尸体。
马克骑在维克多身上,完好的手仍插在对方的胸膛中。他的头埋在维克多的脖颈里,嘴巴如同品尝甘霖那般不断吮吸维克多的血液。血浸湿了维克多的病号服,溢出马克嘴唇的血则流至地面,与尘土融为一体。
维克多的右手从马克的肩膀缓慢转移到自己胸口上的手,另一只手攀上马克的脑袋,插进对方脏兮兮的毛发,使出为数不多的力气将它往上拽扯。马克被拽得抬头,下半张脸糊满了维克多的血。他张着破裂的嘴唇,几滴血液顺着唇上的伤口流到下巴,眼珠一点点向下挪动,在看清握住自己手臂的手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咔嚓——”
“啊啊啊——”马克向上昂头,眼睛瞪得极大,嘴巴张着短暂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随后便再无声音。
他的另一只手同样被仍有余力的维克多折断,留在维克多的胸膛中,断肢处汩汩喷血,给维克多脏得不能再脏的病号服再添血色。维克多松开了两只手,任由它们落到地上。过多的失血让他的视野蒙上了一层挥不去的幕布,他感受到温热的血液顺着自己的嘴角,一点点流到耳边。
马克俯下身子,将额头抵在维克多的额头上。他弓着背,整副身躯都在因两处断肢的疼痛而剧烈抖动,然而他仍瞪着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身下半眯着眼的维克多。
“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了吗?远远不够,维克多……远远不够。”
说罢,他仰起脑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下磕头。
“咚!”头骨之间的撞击制造出清脆的响声。马克再次仰起头、咬牙重重磕下去,重复着相同的撞击动作,用自己的头攻击维克多。鲜血开始从他们的脑门之间溅射,撞击每一次发生时,维克多垂在地面上的手指都会跟着抽搐一下;几分钟后,那几根手指便再也没有动弹过了。
两人所处的地面完全被鲜血浸染,连弥漫在他们四周的尘雾都被染成了红色。马克气喘吁吁抬起头,额头的血液沿着两边的法令纹流下面颊。他望着身下被自己磕得血肉模糊的脑袋,张着嘴喘气。
他动了动一只手,想要触摸那张已经看不出人样的脸,却只能看到自己失去手掌的小臂微微抬起,断肢里的白骨对准那个残缺的脑袋。当他感知到大腿底下几乎微不可察的起伏时,他勾了勾嘴角,挤出一副似哭似笑的表情。
“你还在呼吸……我能感受得到……”他颤抖着声音说,“你还活着……为什么?这不公平……”
马克将两只断肢朝向对方被断手捅穿的胸膛,在那片血红的衣服上方轻轻摆动起肢体,然后让断肢骨头碰上伤口边缘,骨头清晰感受到了伤口底下跳动的迹象——
他疼得缩起肩膀,一直都没流下的眼泪此时却顺着血液滑落脸颊。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马克·格雷森站在浴室里,脚底淌着溢出浴缸的水,黄色头套外的嘴唇无意识地张大,隐藏在白色眼罩下的眼珠因目睹到眼前的景象剧烈抖动。
他的父亲,诺兰·格雷森半跪在浴室的地上,脸上仍残留秘密被撞破时的惊恐。
“马克,你得听我解释——”父亲的声音听着既沙哑又疲惫。他眼框通红,像是同样经历了一个难熬的夜晚。
马克踩着地板上的水,绕过母亲,从父亲怀里夺走那个赤身裸体的男人。他不记得母亲是怎么劝说他,也不记得父亲跟他争论了什么。他只记得男人的体温凉得刺骨,未干的水滴打湿了马克身上的蓝黄色超英制服。
“救命!!”马克抱着男人突破保安们的包围,冲大厅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哭喊道:“救救他!求你救救他——”
手术室外的灯牌在三小时之后熄灭。医生给他们带来了一个他不愿接受的坏消息。
马克撞开挡在自己面前的父亲,闯进手术室,当着所有人的面拔掉插在男人身上的管子。他的父亲跟了过来,喝止他的举动:“无敌少侠,住手!”
“西塞尔会有办法的!”
马克再次抱起男人,不顾父亲的反对冲出手术室。
“别这么做!”母亲的哀求声被他抛之脑后——未来他亲手了解她的性命时,他同样把这声哀求抛之脑后。
“我很抱歉,孩子,我们无能为力。”西装革履的西塞尔满怀歉意地看着他。
“如果你想要真相,你应该去问问你的父亲。”
真相是什么?
真相是: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维克多接受不了自己的弱小,所以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不是作为维特鲁姆人光荣战死,而是像只蝼蚁一样就这么死掉了。
马克还未来得及与他的族人相认,就得面对族人的棺材板了。
他站在维克多的墓碑前,阅读墓碑上少得可怜的信息——名字与逝世年份,连一行寄语都没有。维克多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归处,没有亲友,连葬礼都无需为他操办。
所以,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世间万物最终都会沦为一抔尘土。他救下的人并不珍惜自己的生命,那他为何要惋惜对方的逝去?
他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云层只是滚动,迟迟无雨降下,正如他早已干涸的泪水。
拯救,死亡;得到,失去;正义,邪恶……
他用力吞咽口水,却于事无补,喉咙仍堵得厉害,仿佛他自己也正在遭受溺水的折磨。
若救赎毫无意义,那英雄还有何用?
马克转身离开墓园。他把眼罩涂黑,将超英制服上的蓝色改成黑色,给自己披上黄色披风,一头扎进重建维特鲁姆帝国的事业当中。
既然谁都拯救不了,那就成为挥刀的刽子手,至少这样他能真正掌握他人的生死。
他除掉了无数个敢反抗帝国统治的人类,在破败的城市中搜寻人类反抗军的踪迹。经年累月的杀戮早已磨灭了他身为人类时所拥有的良心,也带走了战斗时理应享受得到的乐趣。杀死弱小的人类如同碾死蚂蚁一般简单得让人犯困,他时常渴望能在无聊的镇压行动中找到一丝惊喜。
昂斯特朗·利维是个意外,他在马克杀掉他儿子的时候被一个莫名出现的传送门带走了。自称海伦的女人是当天的第二个意外,她能徒手打开传送门,还把马克带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这个世界的地球科技停留在几年前的水平,他的母亲也仍然住在他记忆中的房子里——这次,他让他的母亲走的不像上次那样痛快,正好弥补了当初的遗憾。
维克多·毕夏普则是另一个意外之喜。这位同名同姓的人是一个名为“毁灭”的超级英雄。马克原本只是想先找这个世界最强的超级英雄打上一架,再想办法回到原来的世界,没想到歪打正着见到了那个曾死在自己怀里的男人。更讽刺的是,这次男人依旧想要自杀。
他救下的人都不愿珍惜自己的性命,那他还要多管闲事吗?
他当然要管。他不仅要管,还要亲自挥下斩刀,终结对方的性命。他要报复这个胆敢蔑视一切的男人,让男人在羔羊们的见证下被自己斩下头颅,成为耻辱柱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