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丽知道自家公主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公主,你何必要骗自己呢,承认容世子心里爱重折先生很难吗?公主,强扭的瓜不甜啊!”
赤真也不再辩解,却依旧打算一条路走到黑,“就算你说的都对,可若是本公主偏偏就要强求呢?”
赤真都这么说了,朵丽还能说什么?
不过,朵丽作为赤真的侍女,其实也是吐蕃王室的女官,自认为有义务避免赤真误入歧途,便打算写信告诉折先生这事,一来是为阻止她家公主飞蛾扑火,一来也希望折先生能够得到圆满。
后来林晚碰见兰英,因容璋在的缘故,两人只寒暄了片刻,林晚自然是不尽兴,不过得知师兄现在熬出头了,上次出海赚了个盆满钵满,也是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她们三个总算是不用被身不由己的命运裹挟,都有了一个好的归宿。尤其是她,竟然能嫁给容璋这样的贵公子,简直就是祖坟冒了青烟,才能有这个造化。
“世子爷,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辞别了兰英,林晚情不自禁问容璋道:“我什么也不好,没有好的家世,性子也不是很柔顺,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
容璋转过身来,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的脸,这眼神林晚太熟悉了,两人私底下相处时他不止一次这样看她,有时候一看就是好久。
“世子爷?”林晚不满地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你倒是说话啊?”
容璋捏了捏林晚的脸,眼里满是缱绻,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因为你在我心里无可替代。”
许多年后林晚回想起天玺十二年的这个花灯节,即便后来她明白了所有真相,心里都还是暖意融融的。对于那时十六岁还不到的她,能得如意郎君这番话,要她当时就死了都是愿意的。
因为容璋的这一句话,林晚接下来在国公府过得十分安心。
不过好景不长,大概一个月后。忠勇侯夫人携姜芙登门,撕碎了林晚华丽的梦境。
府里都传开了,世子爷要迎娶姜芙为妻,日子都算好了,就等三日后的黄道吉日交换彼此的庚贴。
等庚贴一交换,两家的婚事就算定下了,国公府这样的人家,除非是容璋死了,否则一旦庚贴交换了,婚事就没得退。
为这事林晚提心吊胆的,一整日都吃不下饭,丁香看在眼里便宽慰她,“姨娘不必如此忧心,世子爷心里有你,定然不会叫世子夫人欺负你的。”
若是其他人当这个世子夫人,她或许还有活路,但如果是姜芙,她却是只有死路一条。
林晚叹了一口气,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然麻绳专挑细处断,歹运只找苦命人,第二日整个国公府就又在传,赤真公主要出降国公府,要嫁给容璋做妻子,吐蕃梁使臣的请婚折子已经直达天听,赐婚圣旨也就是这两日的事情。
赤真公主曾扬言容不下妾室的,她做林晚主母,比之姜芙也好不到哪里去。
接连遭受两回重创,林晚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丁香惊呼一声,“姨娘!”
“姨娘晕倒了,还不快去找世子爷。”
容璋过来的时候,林晚正靠在南窗的榻上歇息,虽然精神头不大好,但也已经缓过了劲儿来,方才头发弄乱了,这会子正散了发丝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发。
便是容璋撩袍进了屋,坐在了她身旁的软塌上,林晚依旧只顾着梳头发,偏开头并不去看他,眼里隐隐有水光浮现。
容璋叹了口气,摆摆手挥退了丫鬟,接过林晚手中的木梳替她通发,“最近的事,你不要胡思乱想。”
能不胡思乱想吗?敌人的号角都吹到家门口了,可她却一点捍卫主权的能力也没有,且似乎也没有那个资格,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一直抑制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决堤而出,容璋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还是抽出软帕与她擦拭不断涌出的泪水,“你不要害怕,一切有我在。”
这听起来是容璋的一个承诺,但他却并没有否认娶妻的事,是以林晚并没有被安慰道,她控诉他道:“世子爷说叫我不必怕,说一切有你在,那么我倒要问问世子爷,你是时时刻刻都在后院?还是你能保证你的妻子没有害我的心思?”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容璋没有和他继续吵下去,只逼她用完一碗白粥后就离开了折香馆。
“下午还有一场蹴鞠赛,等晚上我再回来陪你。”
而姜芙这边被赤真公主打了个措手不及,便提议也不必管什么黄道吉日,今日就该把庚贴交换了,最好叫容璋请了保山上门提亲,把婚书也签了。
封氏点了点她的头,十分地恨其不争,“就没见过你这么恨嫁的。”
“赤真如此嚣张,女儿就怕夜长梦多。”
忠勇侯夫人过来找沈氏,想要趁着圣旨还没有下来,赶紧把亲事定下来,沈氏也正有此意,可却发现容璋根本不在府中而是去了京郊的西山,今日有最后一场蹴鞠赛。
说起来也是运气不好,因着那一日元宵宫宴上,太子一部下被指贪墨军粮一事,太子被关了禁闭,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也说不上话。
若说从前皇上对容璋还有几分惜才的心思,如今却也因为太子而迁怒他,只因容璋与太子本就是穿一条裤子的人。
沈氏虽是当娘的,却做不了容璋的主,儿大不由娘正是这个意思,更何况儿子还这么出息。沈氏只好向封氏致歉道,“三郎今日不在,婚事的事得等他最终点头,最迟明早一定给你个准话。”
封氏没有说甚么,也没想过这个事会不成。
她甚至做好了准备,容璋夜里就会敲开忠勇侯府的门,把两家的婚事定下。
毕竟现如今也只有他们忠勇侯府顶得住皇上的压力将容璋从赤真手里解救出来。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容璋竟然出事了。
容璋的马像疯了一样冲出围场,将他甩下了悬崖,现在还死生不明。
得到朵丽的信,折颜就马不停蹄往金陵赶,可她才刚刚下榻四夷馆,连行装都来不及收拾,便听闻了一个噩耗。
容璋竟然摔马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他精通骑术,怎么可能会摔马呢?”
赤真一开始也不信,初见容璋那日,容璋在蹴鞠赛上的马术可谓精湛,怎么也不会是个会摔马的,若非去了好几位太医都束手无策,赤真都要以为他是为了躲她的婚事而故意为之。
在容璋摔马后的第三日,几位太医皆表示容璋醒过来也是个残废时,赤真便将请旨赐婚的折子撤了回来。
实际上不只是她,赤真还得知忠勇侯府那个和她抢男人的小姐也歇了同容璋定亲的心思。
毕竟谁稀罕嫁给一个废人啊,若是容璋成了残废,官是做不成了,不仅官做不成了,怕是荣国公府的世子之位也保不住。
这样的一个废人,即便他生了一张天人般的脸又如何呢,她注定是世俗意义上的失败者,嫁给这样的人是要被笑话的。
赤真将目光放到折颜那因为赶路而磨破了的腿上,腿上浸出的点点血迹彰显着她对容璋的爱意。
只是不知这份爱意在容璋即将残废这个事面前又该何去何从?
又见折颜捧心泪下,倒显得自己多无情似的,赤真恶意地笑了笑,“先生同容世子情意甚笃,既然知道他一直惦记着先生,满心满眼都是先生,先生定然不会因为他不良于行就嫌弃他的噢?”
折颜摸了把眼泪道,“我自是不会嫌弃他的,只要他还肯要我,哪怕他一辈子站不起来了,我也要陪在他身边。我这回回来,就没想过再回去。”
赤真翻了一个白眼,“朵丽,给折先生备上一份大礼,容世子如今生死不明,先生总归是牵挂的,国公府总是要去一趟才是。”
可折颜沉默半晌后,才道:“也不着急在这一时,等他醒来再去看他也不迟。”见赤真唇角翘起一个讥诮的弧度,又替自己找补道,“公主有所不知,国公夫人很是不喜欢我,如今世子爷没醒过来,我实在是不敢前去国公府。”
赤真冷笑一声,到底没有再说甚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不也是选择放弃了他?
不只是这些曾经爱慕过容璋的女人,即便是容璋的家人,也全都因为容璋的不幸而心思各异。
容璋作为大房一脉的独子,因着他的病重,国公府现如今可谓是暗潮汹涌。
大房唯一的儿子出了事,爵位的事情便只能轮到二房,毕竟国公府就没有残疾继承爵位的先例。
这些事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说什么二老爷私底下已经找国公爷谈过,希望他能够奏请皇上,取消容璋的世子之位,另封二房的大公子容欢为荣国公府的世子。
又传二房的四公子容进不服气,同样都是二房的嫡子,凭什么他不行,大公子如今可是连个儿子都没有呢,他媳妇可是已经给国公府生下了两个嫡孙。
丁香将这些话传到林晚耳朵里时,林晚正在用帕子给容璋擦脸,闻言她将帕子扔回铜盆中,捂着唇低低地哭了起来。
“这些人也太势利眼了,从前世子爷好的时候,他们沾了世子爷多少光,谁不以世子爷为傲。就四公子那个官职,听闻还是世子爷帮的忙呢,结果世子爷一出事,人还没醒呢,他们就想着他的爵位,实在是太可恶了。”
丁香道:“人就是这样的么,拜高踩低,趋炎附势,姨娘你快别伤心了,等下你也病倒了可怎么办?谁还能有你伺候得仔细?”
林晚这才用袖子拭了拭泪,“你说得对,我不能倒下,丁香你帮我把水端下去,另外帮我把活络油拿过来,太医说了,每日都要给他按摩腿脚,否则到时候没事也成了有事。”
关胜端着药走进来,就听到主仆两人这一番话,心里也是十分叹然,在所有人都抛弃世子爷的时候,唯有林姨娘在心疼他。
自家世子爷这么一招釜底抽薪,虽然骗过了所有人,却也看清了所有人,独独只有林姨娘通过了这场人性的考验。
关胜不免看向床榻上的容璋,见他居然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心里也是佩服至极。若是换成他听了这番话,早就装不下去了。
不过,在关胜走后不久,有个人偷偷地睁开了眼睛,看向灯芒下为他忙碌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