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盛令辞快马加鞭回到慈恩寺后山。
正午的太阳热辣,他却从心底散出阵阵寒意。
到底是谁敢如此胆大包天,连武定侯府的人都敢动。
后山茅屋的柴房内,盛令辞蹲在吉祥面前。
他被人挖去双眼,割了舌头,手筋脚筋均被挑断。
盛令辞饶是有再好的涵养,在看见吉祥的惨状后怒不可遏,恨不得当即将害他的人千刀万剐。
“吉祥,吉祥。”盛令辞低声叫着他的名字:“我带你回侯府,给你找最好的大夫。”
原本还平静的吉祥,在听见“侯府”二字后像是疯了一样连连后退,把自己缩在角落,嘴里吱吱呀呀痛苦地嚎叫。
盛令辞心疼地看着昔日朝夕相对的吉祥,在他心里吉祥不仅是下人,更是他在侯府冰冷的日日夜夜中唯一能倾诉一二的对象。
世人都羡慕他含着金汤匙出生,父亲是侯爷,母亲出生书香门第,陛下是他姑父,太子殿下与他同岁,感情甚笃。
父亲虽有通房,却无庶子庶女,他是家里唯一的嫡子。
然而又有谁知道,他已经三年未曾见过自己亲生母亲。
据说他出生那日,母亲难产,差点一尸两命。
最后虽然保住性命,却落下病根,常年用药,几乎很少出她的院子,也不允许人随意进入。
包括盛令辞,包括她的丈夫武定侯。
侯夫人像是在侯府筑起了一道冰冷的墙,把她自己和世界隔绝。
盛令辞自小便是奶娘带大。
在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感受过来自母亲的拥抱。
每次他去问安,母亲总是隔着一道或厚或薄的纱帐,她的脸一直是模糊的。
而父亲总是很忙,长年不归家,不是在军营,就是在出征。
自打他记事起,一家人都分开在自己院中用饭,只有每年除夕时会一同出席皇宫宴会,其余时间几乎不复相见。
他们于吃穿用度上不曾亏待盛令辞,到了年纪会给他找最好的老师。
盛令辞应该满足的。
他已经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太多东西。
然而在某个孤寂的月圆之夜,他也会羡慕其他府中阖家团圆的场景。
小时候,吉祥会蹲在墙角,盛令辞站在他肩膀上,透过高高的府墙看着外面的世界,想象自己要是万家灯火中的一员该有多好。
吉祥挣扎太剧烈,盛令辞几乎快要压不住他。
“好、好……”盛令辞连忙安抚:“我们不回去,不回去。”
吉祥渐渐安静下来,很快又陷入昏迷。
他的身体情况太糟糕。
盛令辞打听到吉祥是被寺内一个大师在一年前的山脚下捡回来的,当时他躺在路边奄奄一息。
大师见他被折磨得如此惨烈生了恻隐之心。
带他回来是想等人咽气后安葬,尘归尘,土归土,不至于暴尸荒野,被野兽分食。
岂料他竟然以顽强的毅力活了下来。
不过以吉祥的情况不容乐观,大师只能把他安排在后山挨日子,每日派遣弟子送饭。
这些弟子见自己师父只是偶尔问起,又见吉祥是个残废不能告状,慢慢地开始消极怠工,有时候在庙里受了其他弟子的气,还会来找吉祥发泄。
盛令辞给慈恩寺捐了一大笔香火钱,请他们照顾好吉祥,还嘱咐不要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交代好一切,盛令辞赶回城时已接近酉时。
太阳从他后方缓缓下降,落日余晖铺在他的背上,向前方投射浓且深的阴影。
马蹄所过之处,暗色如影随形。
*
洛府。
洛回雪被流丹搀扶进门时刚好遇见下值的洛父,他看了眼受伤的洛回雪,将洛以鸣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
“是不是你又闯祸,害得你姐姐受了伤。”
洛以鸣自然不肯认错,不服气地怼回去:“我没有,都怪顾流风。”
他见缝插针地上眼药。
若不是他去保护那什么王小姐,姐姐何至于受这么大的惊吓。
洛以鸣偷偷看了眼洛回雪的脸色,察觉阿姐没有生气的迹象,偷偷松了口气。
洛父吹胡子瞪眼继续骂:“怪顾流风?流风平日怎么对你姐姐的,大家都看得见。倒是你,成天瞎捣鼓,不好好读书,后年春闱,我看你怎么办?”
洛以鸣不怕他:“考不上就考不上,又什么大不了的。”
洛父气得额头冒青烟:“你这个无法无天的混账东西,来人,拿家法!”
眼看父子两人又要闹起来,洛回雪拖着腿拦在两人身后。
“爹爹,我受伤确实与弟弟无关。”
洛以鸣像拿了尚方宝剑似的朝洛父高高扬起下巴,眼神挑衅:“你跟他说这么多干甚么,他才不会听。”
“以鸣!”洛回雪略微提高声调。
洛以鸣心不甘情不愿地哼了声,还是闭了嘴。
下人已经拿来鞭子,洛父抄起作势要打儿子。
洛回雪双手拦在洛以鸣前面,眼眶泛红,盈盈水珠嵌在里面,叫谁看了都不忍心再责怪。
“爹爹,若不是以鸣舍身相互,今日女儿未必能全须全尾地站在您面前。”
洛父看着从没有让他操心过的懂事女儿,缓缓放下鞭子,重重叹气。
“你总护着他,等将来你嫁了人,我看他怎么办。”
说罢,满脸怒容,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