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摇头,反问我道:“你怎么会有首领的印戒?”
“难怪你看不出,”避免张扬,我戴上白绸的长手套,“毕竟都是黑曜石做成的,这一枚是先代首领的戒指,机缘巧合下到了我手里。每一任首领即位时都会定制新的,如今的那枚长什么样,我却是不知道了。”
形制的改动估计不大。我的这枚还是四年前森医生送我的,要说他在死鬼下葬前偷偷把他的戒指摘了,寄到意大利给我当学分,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我倒也不觉得晦气,只是觉得他好像乌鸦,会叼走人家家里的闪亮首饰。不知道森先生如今在哪混资历,看在戒指的份上,还是祝他混得不错罢。
我和织田在签到板上签名字,我提笔写下“韩梅梅”,织田的油性笔没拿起来,就被负责的黑手党恶声恶气撵走了,说不是你一个低级成员该干的事。织田没等他的手推到自己就走开了。我看得非常震惊:
“你这一趟卧底的任务到底是什么,才值得如此拼命,刺杀干部吗?”
织田:“?”
我:“还是刺杀首领?”
他手上把玩着一盒火柴,牛皮纸盒绘有Lupin的袖珍字样。老派的点火方式这些年并不多见,我倒记起之前看过一部美高梅的老电影,男主的名字就叫Lupin。我兴致勃勃地说:
“早知道刚才你叫鲁邦(lupin),我叫芽美,大伙儿都是文艺作品的怪盗。好过我叫韩梅梅,你叫李雷。”
织田玩着火柴盒慢慢问:“你还需要点烟吗?”
他看起来对刚刚没替我点烟有些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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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穿过船舱,在狭窄过道的对面有一扇到顶的门,后面就是宴会厅兼舞厅了。像所有烂俗的小说电影里写的那样,有一个夸张的旋转楼梯,水晶吊顶,一整个乐队在弹《爱乐之城》的插曲。织田作问我喝什么。
“金汤力,谢谢,不喝还真熬不下去。”
有的赌场会在香薰里加料,刺激客人失去自控力,我闻到味道,就知道这不是一个正经宴会。
他去了五分钟,我想,总不至于被当成服务生抓去端盘子了吧。织田作今天穿纯黑西服,像极了我的初恋,后来跑去结婚的John Wick老师。怎么会有人把他当打杂而不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前杀手。
爵士乐奏完,钢琴手要上场了。
我看见黑白琴键就头疼,也管不了迷路的织田作和他的金汤力了,我从服务生的托盘拿了两杯马天尼,问有没有透气的地方。
在船尾,有一个很大的露天休息室,下雨时会展开玻璃挡板,包成温室的样子。海上的风浪很大,有一种类似鲸鱼脉搏的律动。我抵达码头的时候是日落,海呈现清晰可见的深蓝,远方陆地和建筑所在的地方又是另一种淡紫,淡粉的颜色,再往上看,天空呈现出格格不入的,属于天空的蓝。
到了晚上,除了一片黑蓝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看久了会觉得眼睛也变成黑色。我就是这时候遇到黑发的青年的。我说:
“不,这杯是我的,另一杯也是我的,我不打算分享。”
“你好粗暴哦,”他说,手持着自己的杯子,“我是来见女友的。部下告诉我,她今晚出现了。”
原来是有主的男人。
我点点头:“那你为什么不去见她呢?”
他用一种力度很强的目光认真看我。我莫名其妙地看旁边,这里除了我和他也没别人了,除非他的恋人是女鬼。
青年问:“您想象过自己的死法吗?”
当这个男人的女朋友是真倒霉,享受之前要聊两个小时哲学。
他自问自答地说:
“我倒是想象过自己的,最好最坏都想过。我有次做梦,梦见一间没有门窗的房间,我一个人坐在里面。明明知道外面就是大海,出去就能溺毙。可是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我最后就一个人死在了里面,醒来想了想,唯一的解释是饿死的。”
“至于最好的,我希望能在墓园偷吃祭品的时候被噎死,或毒死。后者的可能性不大,不会有人那么恨死人以至于贡品都下毒,也不会有人恨了还要去探望。死前我会找到一具空棺材爬进去。旁边的坟墓有人来,是一位女士哭她心爱的人。她哭等于就是为我哭了。”
青年偏头冲我诡异地笑了一下,黑发鸢眼,只有绷带占了白色,倒真像是具艳鬼了:
“您对此有什么看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