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望而不可即的亲情,是一种绑死在血缘之中,至死也不会消弭的安全感与亲密。
那她呢?
杨沛云怔愣地想,那她的家人在哪里呢?她的安全感,她的亲密,至死也不会离开她丢弃她的人呢?
是谁啊?他又在哪呢?
“……沛、”
恍惚间,杨沛云好似听到有人在喊她。
喊得是什么?杨沛云?不不,家人是不应该这般生疏的。
如果她有家人,如果她娘还活着,如果她爹不像现在这般忽视自己,他们会喊自己什么呢?
沛云?云娘?
不,那都不够亲密。
“沛……”
谁在喊她?
杨沛云直起身子,眼泪倏然扑簌簌地落下,打湿了衣襟,她急促又茫然地来回张望。
是谁?谁在喊她?是她的家人吗?喊得是什么?
“沛沛!”
倏然,石破天惊,震荡四方。
一瞬间,风雪散去,寒凉不再,温暖与光明接踵而至,将她包裹起来。
一双有力大手自身后伸来,将她抱了个满怀。
还嫌不够的,双臂横亘在她腰间用了力,直直将她抱了起来,兀自转着圈。
杨沛云双腿悬空,但她却一点也没有害怕,空荡荡的心中反倒突然像有了底,冷风不再呼啸着穿堂而过。
至此,温暖与炙热沉落心间,再也不会遗失,它们开始慢慢堆叠积累,从铺满一个底部开始,飞速升高,直到甜蜜的滚烫飞溅出来,成为她脸上斑斓的泪痕。
耳畔的声音仍在一声又一声地呼唤:“沛沛,沛沛。”
缓慢又坚定,好似要让他们二人都永远铭记,不仅仅是这个名字,更是隐匿在他们皮肤之下的那条亲近的血脉,在蓬勃昂然地跳动着。
他是家人。
于是杨沛云再也感受不到寒冷,指间冻疮也不会再痛痒,她转过身,狠狠地抱住身后那人,回应着他的呼喊。
“嗯!”
杨沛云醒来时,枕巾已湿润一片。
她坐起身时,堆积在眼窝的泪水自然滑落,她没有去管,怔愣地坐在被窝里,脑海里仍旧在回荡着余音,就好像还有人在她耳畔边呢喃。
沛沛。
*
陆怀泉一共牵着杨沛云的手,写了两张字。
一张是陆怀泉,一张是沛沛。
一个是兄长的名讳,一个被呼喊的小名,两张纸重叠在一起,就像永远也不会分开的家人。
杨沛云将它们叠在一起收好,收进了自己宝贵的小木匣里。
与娘亲的画像收在一处。
她又用了两日的时间,编好了一家子的平安结。
这个杨沛云从没做过,但简单,她上手很快。
做完后,便去给舅母送去,正巧张秀也在,侯府一家人,就连未见面的二舅舅她也算进去了。
杨沛云便都交给了她们。
林若浮没想到她会这般用心,侯府向来冷清惯了,平日没有这种温馨的小玩意。
身为侯府主母,杨沛云为其选了正红的颜色,性格跳脱的张秀,则是橙黄。
各人性情不同,杨沛云选的不同颜色,张秀喜欢的紧,得了平安结止不住地说谢谢。
她感慨:“还是姑娘家体贴,咱们侯府这般冷清,要我说就是没有女孩的原因。这下好了,有了沛云,往后也能热闹些。”
林若浮没有说话,却是捏着平安结一直没放下。
她问道:“你舅舅的这枚,我会随信寄给他,还有隐之的呢,我看没在这里?”
杨沛云藏了自己的小心思,想要亲手将东西交给表哥,闻言点头道:“晚上兄长回来时我想亲自给他。”
也对,林若浮点点头。
张秀在一旁也道:“多好啊哥哥妹妹亲亲热热的,若不是忻川这两日忙,也该让你亲自送给他。”
她又抬眼问林若浮:“真不能让云娘住我们南苑来吗,我和襄爷都不忙,照顾着也方便。”
林若浮面无表情:“我可做不了隐之的主,你自个找他说去。”
“那还是算了,”张秀赶忙摆手,“那孩子我可不敢找他,严肃的很,我都怕他。”
她又转身来对杨沛云道:“忻川那孩子最近压力大,忙了些,不能去找你,你别与他生疏了,过段时间去书院,我会叫他去送你。”
杨沛云想着昨日陆怀泉的话,没有拒绝,却也没有接话,只是笑了笑,便将话题引开。
*
傍晚时分,陆怀泉果真信守承诺,早早就回来了。
杨沛云正望着花圃出神,春分已近,许多花种都已开花,拥挤在一起,在风中像海浪一样波动。
她听见声响,回身望去,见是陆怀泉,眉眼立刻带上笑意。
她等到现在,就是想尽快将平安结送给他。
“长兄!”
杨沛云朝他跑了过去,在她身后,晚霞漫天,花浪袭人,带着遍身的甜腻香气,一步步朝他靠近。
陆怀泉望着这样的色彩,唇角勾出不自觉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