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创发现这几日杨沛云交上来的课业,都比先前优秀太多。
白日课上,他点了杨沛云问道:“这几日的策论,你段落清晰思路明确,考虑视角也变得标新立异许多,可是请了什么人指导。”
众目睽睽之下,杨沛云不敢说是陆怀泉,她觉得表兄那般优秀,应当不愿自己总是借着他的名头行事,于是只说:“是拿了些我家表兄早年的文章来学习。”
课舍内一片死寂。
众人皆知,那陆家长公子陆怀泉三岁启蒙,十五中榜,自幼认真苦读,是个千百年难遇的奇才,他少时写的文章,都被山长连连赞叹,并勒令他们背诵的。
流传在书院的,也不过三两篇而已,果然住在侯府就是好,连陆长公子的文章都是可以随意拿来参考学习的。
陈创没说什么,只点点头:“既有你兄长的作品,那也无需我替你辅导,往后散学正常回家去吧,不必再留,有不会的再请教我。”
如此最好了,杨沛云骤然放松:“谢谢陈夫子。”
陈创一走,杨沛云正在收拾桌上的东西,身后一阵重压,有人趴在了她的身上。
“小沛云,你表兄的文章,能不能也借我们看一看?”
杨沛云转头望去,还是刚来时与她搭讪的那个姑娘,她咬唇为难道:“抱歉刘渝,没有表兄的同意,我不敢随意借人。”
被换作刘渝的姑娘闻言也没有离开,反而更沉下身子压在她身上,胳膊也死死钳住她脖颈:“哎?所以真的有那样的文章?还是你骗夫子的?”
刘渝并不清瘦,这么一压,杨沛云险些喘不上气,她挣扎不得,只能轻拽着她横在自己身前的胳膊,皱眉小声:“沛云不敢说谎……”
见她脸色渐渐白了,刘渝才哼地一声收回了手,她伸了个懒腰,悠哉道:“明儿个早些来吧沛云,这几日课业难得很,上课前你拿来也让我们参考参考嘛。”
杨沛云仍处在窒息感中,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闻言也乖顺点头:“好啊。”
她还是太稚嫩了些,又久处深闺,虽知道眼前人带着恶意,她仍是以为对方是想同自己搞好关系,方才的行为也只是在与自己打闹。
傍晚的时候,她想起白日的事情,对着作业弯唇而笑。
已经彻底不带公文来的陆怀泉,正看着她的课业,见她眉眼带笑,随口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就是高兴呀,”杨沛云一开心起来,就止不住地乱动,小腿轻晃着,“可以念书,可以认识新朋友,最最最重要的,是可以每天都跟兄长在一起学习。”
陆怀泉轻笑一声:“旁人都不愿同我一起读书,偏你另类,还觉得高兴。”
“为何?”杨沛云真切疑惑,“兄长这么厉害,讲解也细致体贴,为何别人都不愿?”
为何?
当然是因为陆怀泉向来吹毛求疵,要求严厉,与他一同学习的人要么活在他的光环之下,要么是被他毫不留情的辛辣点评弄得无地自容。
也正是如此,他才会在几所书院辗转,最后还是留在侯府中聘请学究单独教学。
陆怀泉没解释那么多,只是手中课业卷成一卷,轻轻敲了敲杨沛云好奇的脑壳。
“快学,今夜学不会我可不管你。”
见他不愿说,杨沛云见好就收,笑眯眯道:“兄长才不会不管我呢。”
等话出口了她才觉不妥,自己近来真是被他惯得越来越娇衿,这种话都随口而出。
但瞧陆怀泉神色平淡,她松口气的同时,又在隐隐窃喜。
*
第二日,惦念着与刘渝的约定,杨沛云早起了半刻钟。
到达学院时,天都才刚亮,她四处张望,没见到有人。
华阳书院对面的食馆中。
刘渝坐在二楼,隔着窗户看见书院门口站得拘谨的小身影,有些不放心地问:“你确定她跟你表兄关系不好吗?”
她对面坐着的,赫然便是林琼芳。
禁足一月,她最近来得以出门,她爹知道她们母女惹了陆怀泉怒火,将她们二人狠狠斥责了一顿。
她爹甚至还以此为借口流连妾室房中,许久没见过她母亲,整日在院中哭的人从她到她娘周氏,哭的她火气越来越盛。
她不信,她不信她表兄对杨沛云真的这般重视。
林琼芳至今仍认为,那日陆怀泉发火是因为自己未经允许擅自踏入西苑。
在一起这么多年的情分,表兄对她态度一直冷淡如水,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一个乡下来的村姑上心呢。
她瞪了刘渝一眼:“我表兄你还不了解,你见过他和哪个姑娘关系好过吗?”
“话虽如此,”
刘渝虽然也这么觉得,陆长公子那人跟高山上的寒雪仙莲一般,虽世家王女绝大部分的京中贵女都心悦他,却都不敢,也不能轻易靠近。
但刘渝还是担心,万一是真的……
她迟疑道:“这个杨沛云这几日文章确实大有长进,没有你表兄的授权,怎么可能给她用自己的文章?”
林琼芳猜测:“她最会装乖,我姑姑若是遭她蒙骗,拿几篇表哥的文章算什么?”
她就是不肯有兄妹二人关系融洽的猜测。
磨蹭了半天,她咬牙道:“你到底干不干?!”
刘渝:“那你可答应我了啊,这事儿结束后,下月的朝霖宴,你可得带上我一起。”
她说的朝霖宴,是全京世家官宦子弟定期举办饮酒作诗的雅会,寻常人都是不得邀请的。
偏偏林琼芳说她会同表兄一起去。
刘渝为这事央求了许久,这两日林琼芳才稍稍松口,说只要帮她办一件事,便能带她一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