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匕首
与心上人共乘一骑,在春日里踏遍山野花,或许是每一个闺阁少女曾经想过的事情。
只可惜姜芷微与王峥并非什么两情相悦的眷侣,甚至仇怨多过曾经的情分,如今能坐在一匹马背上更像是天意作弄。
她依在王峥怀中,却是有些魂不守舍的。
“几箱子干货,难不成整个袁州的山匪都来惦记不成?”王峥牵着缰绳漫不经心地点破姜芷微的担心。
哪里只有几箱子干货?!
还有好些孤本古籍锁在箱子里,有书页里些还夹着银票。
如同那些个会藏私房钱的汉子一般,姜芷微也吃过没钱的苦,总是忍受不住会将银票放在各式各样意向不到的地方。
况且她一个弱女子出门在外当心些是再正常不过了。
再说有什么比书本更安全的藏银票的地方呢?
飞贼无道,强盗凶悍,只会喜欢金银珠宝,若是爱书,早就去考秀才了,哪里会为贼为寇呢?
对于书本古籍怕是直接绕路走了。
“我的小丫头一个人被丢下定是会害怕的。”姜芷微有些头疼,想着过一阵少不得要仔细哄哄那小丫头。
“我的部下可不是什么豺狼虎豹,况且长临那家伙是机灵的,总不会叫姜夫人的丫鬟受了委屈,”王峥忽然将下巴架在姜芷微肩上,“为夫人驾马可是很辛苦的活计,还请让我借个地方歇歇。”
姜芷微有些想将他的脑袋推开,只是又低头看了看那张与八年前别无二致的清隽的脸,到底是没有下手。
剃了胡子的王峥,若是走在街上也应会有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朝他扔帕子的。
“小石头同之前相比变了许多。”姜芷微纤细如玉的手,拂过骏马的鬃毛。
“姜夫人对小石头这些年的故事有兴趣?”王峥挑了挑眉。
“你说说看吧。”
姜芷微看着路边飞驰的树,她其实都知道的,王峥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不论她想或不想总有人说给她听,但听说总归是不如由他亲自说出来来的真切。
“那就从夫人离京后开始说起。”王峥笑了笑,回忆起之前的事情眼底却是一片冷漠。
“离开燕京之后,小石头赶了很远的路,回到了西北,成为一匹战马。有些可笑的是,这马儿本就源自西北,回到家乡的时候反而有些不适应。”
王峥看着前方的路,像是再说给自己听,一个少年英雄马的故事。
“它在战场上受了很多伤,但更多的时候是跟着人英勇冲锋。”
他是军队的前锋,是突袭的领队,在空旷的草原上厮杀过,也曾冒着大雪押送过物资。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注)”
他过的不容易。
“姜芷微你知道战场是什么样子的吗?”王峥低头看她。
是比饿殍遍地的饥荒还要可怖的景象,鲜活的生命在眼前丧失生机,冰冷的刀剑陷入血肉之中,破碎的旗帜偶尔会蒙住眼睛,血水溶在土里会散发难闻的味道。
他不那么喜欢战场的,姜芷微忽而想起那天王峥抽到的签文。
长安侯府在朝中的处境算不上好,虽然看起来花团锦簇的,但是许多人都在盯着他们,若是稍有不慎漏出破绽来,便会像恶狗扑食一样,将骨头都啃碎。
少年英雄,不忍看其败落。
王峥实在不是一个应该让人担心的人,他足智多谋又有一身武艺,但是姜芷微不知怎么就忍不住会关心他,从初次见面开始便是这样了。
许是世上真是有缘分一说吧。
“...像是冬日一样。”姜芷微的声音被风吹散了。
漫长而又难熬的冬日,少年人再沸腾的血液都会变得冰冷。
目睹了死亡,还要为胜利欢呼,内心像是分成两半的水,一边寒冷如冰,一边沸腾起雾,在这其中变得疯狂。
她想着王峥的过往,眼睛里似乎起了层层蒙蒙的雾。
王峥单手抱紧了她的腰:“...你这是什么奇怪的话?”
可生在长安侯府,又是这样坚毅勇敢的性子,没人比他更适合抗下这种责任了。
姜芷微不愿再多想,岔开话题:“那小石头后来有没有被封为马校尉?”
话本子里写的都是英勇小马勇踹敌方将领、搏命沙场之后论功行赏,再衣锦还乡什么的。
这世上编故事的总脱不开这几件事。
“自然是没有的,”王峥似乎也有些感慨,他怕了怕小石头光亮的皮肤,“不仅没有封侯拜相,连成家都未有,如今还要受人驱使,为姜夫人代步。”
“那还真是可怜,”姜芷微也为小石头叹了一口气,“你这个作将军的可真是不地道。”
让手下的小弟过的凄风苦雨的。
“是我的不是,”王峥轻笑,“今晚就给它多添些草料吃。”
小石头忽地打了个响鼻,表示它也听到了,休想赖账。
姜芷微扬起下巴,感受风吹在脸上的感觉,身后的男人似乎被她的碎发糊到眼睛,吹出的气扑在颈子上,微微发痒。
周围的景色疾驰而过,农田、房屋、树还有各色的花,全部都抛在身后。
她好像许久没有这样轻松的心情了,想把双臂展开试试能不能拥抱住风,但这样有些不符合“贤淑贞静”的做派。
这种心情持续了不到一瞬间的时间,姜芷微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顶着她的腰,她抬头看了王峥一眼。
似怨含嗔。
是,在马背上,没有办法,男女共乘一骑必然是会贴得有些近,但这并不是放肆的理由。
她又不是未经人事的闺阁女子,自然知道能抵着腰的会是什么物件,断然不会像那些艳情话本子里的黄毛丫头一样说些“你的马鞭抵着我了”类似的傻话。
这一眼饱含深意,女人又眉头紧皱,敏锐的将军自然是注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