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esanzoe
我知道自己坠入了一个可编辑梦境里。或者说,一段幻境里。
——真正的梦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它由潜意识和隐意识负责组织情绪,由意识逻辑底层构架整体叙述框架,由神经的不规则波动随机抽出记忆细节对梦境进行填充,但唯独不受显意识控制。我没法在梦中控制梦中的花朵开花,无法左右梦中人物的对话,也无能调整他们的外形相貌,我只能预判自己的意识“会让它”做何事。这种预判提前量往往很小,甚或与梦中情形同步,以至于我们常常以旁观者的姿态看完全局。
但我眼前,不,意识里的这一个,绝对不是梦。
——我见到了写下无数情绪的旧本子,陌生的老妇人端出了装饰繁复的下午茶,荒野中孑然独立的小屋,神情惊慌四处逃窜的农民,偏僻的小镇,有些陌生的对角巷,以及与博金博克店铺类似的杂货店。
那些脱离了我的生活经验解构与重构出来,而又过于具体和实在的一切,都令我心生警惕。
“我要一株斑叶蒲公英和高锦蒲公英的杂交栽培种。”我仔细想着自己设想中的杂交栽培种的模样——这是一种尚未被我们培育出来的可能有用的药材。然后,我脚下的草坪中,摇曳着生出了一支小小的黄花,斑点叶片,花纹茎条,介于两者之间的复叶花瓣。
神奇的幻境很听话,我甚至没有画过我想象中的这种植物,可它居然按照设想出现了。
——Vanish.
我在心里想了想,它又乖乖得消失了。
这个诡异的骗局很聪明,但可惜的是,这段幻觉的主人缺乏心理学常识,也对脑科学的基础知识一无所知。
我很快判断出,这是一段由我的记忆,和一些陌生碎片融合出来的东西。好在我可以左右它。
更多的似乎没来得及归置妥当的记忆碎片在幻觉中一一划过,荒石、海滩、小船、霍格沃茨的特殊班列、城堡廊柱下的光影,然后,我见到了一个——姑且算是陌生人的家伙。
我们站在一片草坪上,大致是霍格沃茨黑湖边那个大缓坡的位置。
一开始我以为他的长相是沃伦,Shone主治医师,以及库伦医生的合体,毕竟这些穿梭在我生活经验各个层面的男性长辈们,很有可能在意识中解构和结构成一个我潜意识中的男性“平均肖像”——但那个陌生人的嗜血气息,是那些治愈者们所没有的。
在我的意识里,灵魂是有气味的。
举个例子,以动物血维生的库伦,有着我见过的最丰沛的温柔与怜悯,那丰盛的带着香草荚一般的奶香气息,足够令所有贪恋温暖关照的小动物沉溺其中;而西弗勒斯是烘干的暖甘草,性平,在我的感官中,他能调和万物,给人带来的稳定和安宁感受,像一剂精油带来的疗愈。而眼前这位,闻起来有一股发酵坏了的酒味,混合着点酸,就好像葡萄酒酿制过程中出了错,变成了葡萄醋,还混着血腥味,充满了自私与暴戾。
曾经被尖牙咬过的地方隐隐作痛。我不确定这是我的心理反馈,还是生理反应。不管怎么说,这反正不算第一次打交道了。
他先是背对着我,然后转过身,对我说,"hi"。那个人的眼睛有点红,姿态看起来温顺得像一条无害的狗,年纪不轻了,鬓角有一点点褪色,眼角微微弯起的弧度里透着毫不掩饰的批判与打量。
我双手抱在胸口,扇了扇翅膀,让它们在我背后半展着。伸展的翅膀带起了一阵风——吹起了我们的黑袍子下摆。
对方眼睛一亮,有那么一个瞬间,我以为他要走过来摸一摸——不,他可能更想拔下一撮羽毛——但他忍住了。
“好久不见。”我停在五步开外,很认真得说。
“我们曾经见过面?”那张英俊沉稳的脸上露出了很真诚的疑问神色。
与那个红色的长獠牙的奇怪生物相比,这具躯体的情绪看起来实在多了。
“某种程度上,是。”我没有松开环抱的手,生怕自己按耐不住情绪。也生怕自己想的太多,被他捕捉到我的思路——毕竟这个幻境好像是对方的主场,我实在不清楚他对这个空间的掌控能力到了什么程度——为了保持冷静,我飞快的在脑海里默背但丁的神曲,用无意义的大量押韵和语言节奏,填满意识的后台空间。
“请问怎么称呼?贵姓?”
“免贵,路西法。”刚巧神曲背到了傲慢原罪,我有些恶劣得开起了玩笑,顺势收了收翅膀。
“堕天使?恶魔之王。宁在地狱为王,不在天堂为奴。久仰。我是汤姆,汤姆里德尔。不过我讨厌这个名字。所以,请尊称我为Lord.Voldemort.”
我歪着头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的部分,或者是全部,把这个世纪的一大段时间搅和得血雨腥风。而此刻,在我眼前的这一部分,正试图让我称呼他的为永生之王。